第十节
落西山。看得出他们奔波了不短的路程,鞋上沾满风尘仆仆的尘土和泥巴。两个青年监理矮下身来敲捏着脚踝与小腿肚,说明他们下肢已很酸胀了。蔫耗子虽然也有疲态,但毕竟是个干惯农活的人,精力仍显得很充沛的样子,得意地对造桥指挥部管事的人说,问问他们,我有没有吹牛。
几个管事的人看了看两个部下,正想问个究竟,却看见门外探进一张小女孩的脸来,她走到蔫耗子背后,拽他的衣服,然后把他拉到外面去了。
这是谁家的孩子,脸上长了那么大一块胎记?有人嘟囔了一句。
蔫耗子半道上捡来的一个野孩子,要用麦芽糖骗她做干女儿呢。白监理说。
几个管事的面面相觑,表情都有些诧异。俄顷,一个管事的人言归正传道,你们俩跟蔫耗子走了一趟,看见他种的麦子了吗?
楞头青刘监理说,蔫耗子这家伙好像没吹牛,我们走了老半天才把他的麦田绕了个圈,那块地面积反正是够大的,麦子现在还是刚冒出土的秧苗,一眼瞅去还真是望不到头。如果真是他—个人种的,的确有点神。
白监理说,不过蔫耗子说了,今年他种的麦子比前两年要多很多,他承认要在整个岛上种满麦子是说大话。他真的意思是,他可以积攒到种满整个岛屿的麦种,因为他已经用当初的一小口袋麦子种出了今天这么大的麦田。你们不知道,他在看他的麦田的时候眼睛一直在发光,像个傻子一样,口水流出来了也不知道。
楞头青刘监理说,那片麦田长势很好,可惜不在我们租赁的土地范围之内,而且现在还只是秧苗,要有收成也是几个月以后的事。
白监理又说,蔫耗子种那么大一块麦田也真是不容易,怪不得他会找我们来拼命。不过他也这样讲,种麦子要比收麦子轻松一些,等到这些麦子全都熟了,如果没有帮手的话,一个人肯定是来不及收上来的,收不上来也就烂在地里了。
几个管事的了听了,商量了一会儿,对蔫耗子种地的事统一了看法,刚好这时候蔫耗子也回来了,他进屋劈头就问,我没吹牛吧?
造桥指挥部就把结果告诉他听——
我们商量下来,认为你是种田的一把好手,但是把种麦子的事都交给你一个人,你的担子也太重了,而且我们也听说你想要有帮手的意思,所以这样,准备以你为主,再给你找几个人,成立一个种麦队。
蔫耗子听了,没吱声,慢慢靠着墙壁坐在地上。过了一会儿,他叹了口气,说,到底你们还是不相信我呀,不过你们好像也是好心,就按你们说的办吧。可有一条,我现在手头可是一粒麦子都没有了,赶着节气还没过,快把种子筹齐了我好补种,要不然,这一季可就没收成了。
一个管事的人说,原来种下去的麦就这样丢了?太可惜了,能不能和当地通融通融。
白监理也附和说,他们也真是不通人情,有那么干事的吗?说不让种就不让种,总得有个善后吧。
另一个管事的回答说,要说理亏先在我们一方,我们是来造桥的,不是来种地的,事先又没和人家打招呼,对方没有索赔就算给足面子了,还好意思厚着脸皮……
蔫耗子说,到头来吃亏的还不是我们老百姓,你们当官的是没下过一粒种,你们当然不心疼。
那个管事的脸上有点不自然,他岔开了话题,听说你捡了个女儿,她人呢?
蔫耗子慢慢站了起来,冷冷地说,屁股后面呢。
正说着,那个小女孩在门口出现了,她手里拿着一条麦芽糖做的蛇,蛇的身体是半透明的黄色,它被粘在一支竹签上,随着小女孩的手势而转动。
小女孩的神情空洞而怪异,舌尖从嘴巴探出来,她舔着糖蛇光滑的身体说,我是鱼仙,天色晚了,我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