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睡去,像濒危之人抗拒死亡,咽不下最后一口气。
她甚至知道自己被褪去,被口水涂遍皮肤,双腿被分开的瞬间,她惊恐地大叫:“不要。”她的耳鼓听到了那声叫喊,声音却被抵住,穿透不了喉舌。
她头痛欲裂地睁开眼睛,第一个念头就是杀人。与此同时,一张卷发青年的脸浮现出来,他嘲讽地看着她,微黑的脸庞嵌着清高的眼神。
她是在“嚼蛆诗社”成立那天认识邵枫的,在他逼仄的宿舍里,容纳了十来个人。邵枫和另一个发起者坐在下铺,那人专程从成都赶来,邵枫给大家介绍:“这位四川的朋友,叫曹宽河,是不妥协诗社社长,今天带来了他主编的诗刊《不妥协》。”
拍拍身边一摞油印本子:“我们要办一本《嚼蛆》诗刊,为什么叫嚼蛆呢,是我家乡南京土话,顾名思义,就是吃苍蝇下的蛆,说你嚼蛆,就是说你一派胡言。”
乔乔靠窗坐下,扫一眼室内,上铺挂着脚的都是男生,下铺有男有女。有几个班上同学,还有几个面熟目生同系不同班的,剩下的是其他系的。她是临时被任碧云拉来作陪的,两人坐在一条长板凳上。
任碧云之所以拉上她,是因为乔乔是班里的才女,当然任碧云自己也是才女,她们都喜欢写写弄弄,也尝试投稿,两人都在《青年报》红花副刊发过散文,任碧云发过一次,乔乔发过两次,任碧云胆子大,给《文汇报》笔会副刊投稿,竟登出来了,很轰动,因为连中文系教授也不敢打保票在上面发文章,笔会副刊一直是文坛名家的园地。
任碧云和乔乔关系很微妙,私下接触不多,两个人也忌讳谈对方。倒是同学们常拿她们比,男生都喜欢乔乔,因为乔乔是美才女,而任碧云仅仅是才女。哪怕在笔会副刊赢了一局,也只是个戴眼镜的矮胖姑娘。女生却两个都不喜欢,中文系女生都清高,才女挡住了她们的光芒。她们更不喜欢乔乔,她居然还长得那么好看。
乔乔对任碧云来宿舍约自己参加文学活动,有些愕然,她来例假,本想早点躺下睡了。任碧云央求道:“一起去吧,做个伴。”
乔乔不便推迟,两人下了楼,朝男生宿舍那边走。任碧云开始说邵枫这个人,作为一个孤傲的才女,她脸上露出崇拜之情,“我在学校舞厅认识他的,师院真是藏龙卧虎,他诗写得太好了,是真正的纯文学,和他一比,我们的东西太小儿科了。”
乔乔哦了一声,心想妄自菲薄何必扯上我,冲任碧云笑笑。任碧云知道口误,不太自然地回她一笑。
邵枫一张嘴,乔乔就听出是南京人,口音和周家弄那个老南京一模一样,老南京口头禅是:一鳖叼枣。意思是一塌糊涂加去你妈的。邵枫下巴仰起,开场白激情澎湃,说着说着,乔乔忽然听到了那句南京粗话,会心地笑了一下。
“在座同学可能听说过华东师大的夏雨诗社,还有复旦诗社,千万别把嚼蛆诗社和它们混淆,夏雨诗社?娘娘腔的名字,一鳖叼枣!让人想起软塌塌的兰波。复旦诗社更可耻,名字就充满官方意味,而《嚼蛆》是民间的,是亚文化的精神家园。”
曹宽河接岔道:“我们追求真正的诗歌,是永不妥协的先锋派,是布勒东,是里尔克。挺住,意味着一切!”
乔乔对布勒东和里尔克置若罔闻,甚至连邵枫不屑一顾的兰波也没听说过。
邵枫道:“我写了首发刊诗,有请任碧云同学朗读。”
宿舍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任碧云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清了清嗓子:“一派胡言。”她扶了下眼镜,读道:
身着秋意的将军,
一匹马守在阳间,
脏叶子飘着树的敌意,
编钟扣在泥里,
宰相在里面写檄文。
麦田在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