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邵枫道:“写诗犯法?”
保卫处干部道:“写诗不犯法,私立诗社犯法,知道什么是非法组织么?”
便衣打了圆场,“先了解情况,没必要上纲上线。”
保卫处干部不依不饶:“好不容易得来的进修机会,不抓紧学习,搞乱七八糟的诗社,看你怎么向原单位交代。”
警察道:“杂志哪儿印的?”
邵枫撒了个谎:“托朋友在成都印的。”
询问结束,警察把笔录推到他面前,“你看一下,没什么出入就签字确认吧。”
邵枫看都没看,把名字签了,笔往桌上一扔,“可以走了?”
十分钟之后,邵枫找到任碧云和梅菊乔,得知没人找过她们,松了口气,嘱咐两个女生:“你们把责任都推我身上,成立诗社口说无凭。浦东中学印刷厂除了曹宽河,就我们仨知道,你们咬死说我托人在成都印的,他们不会跑那么远去核实,说到底我们不是反党反革命团伙,最坏就是把我遣返原籍,你们只是诗歌爱好者,不会有问题。”
两个女生看着邵枫,任碧云都快哭了:“我刚交了入党申请书,算污点的话,入党就泡汤了。”
乔乔没交入党申请,心里也七上八下。不紧张是假的,但像任碧云这样也未免太没出息,毕竟警察还没来,到时还不屁滚尿流。
警察先找到任碧云,诚如乔乔所料,没等多问,任碧云就竹筒倒了豆子。事后她没去找邵枫,当然更没向乔乔通风报信。警察之所以没同时找乔乔谈话,是因为她一早接到传达室电话,是妈妈打来的,说爸爸胃病犯了,大便里还有血。她赶去医院,服侍了一个晚上。等警察第二天来找,她刚返回宿舍不久。
乔乔不想把小潘爷叔牵进来,她选择了撒谎,但她被当场戳穿了,保卫处干部嘲笑道:“梅菊乔同学,我们查了学档,你是从浦东中学考进师院的吧。”
这个暗示太明显了,再隐瞒就是不识时务。做完口供出来,户外微风习习,是个晴朗的正午。不知是紧张还是虚脱,回到宿舍她倒头就睡,却怎么也睡不着,邵枫是不会说出浦东中学印刷厂的,只能是任碧云。
这是她第一次单独找邵枫,橡皮筋把头发扎了个马尾,裹一根披肩下了楼。
学校隔街相望,被桂林路分成两个校区。出了西大门,往东部校区走去。女生白天去男生宿舍,门卫一般不会过问。反过来,男生需要登记。晚上一律不许进入,但实施并不严格,门卫基本是聋子的耳朵。
邵枫一个人在,推开门,乔乔被烟呛了一口,邵枫把窗打开,对乔乔的来访他并不意外,他脸上怒气未消,手指夹了很长一截烟蒂:“任碧云一鳖叼枣!把浦东中学抖落出来也就算了,还当着我的面把《嚼蛆》撕了。”
上午乔乔在保卫处接受询问的同时,邵枫和任碧云被教导处叫去。刚坐下,任碧云就泪流满面开始检讨,邵枫在对面看着她,她对邵枫熟视无睹,没因为他在场而忌讳对诗社的攻讦,她沉浸在追悔里,和那个朗读诗歌的女孩再挂不起钩来。她以一个无知受害者的身份,撇清了和诗社的关系,把《嚼蛆》从包里拿出来,开始撕,“不写了,再也不写了。”
乔乔想象当时的场景,任碧云居然当着邵枫的面撕《嚼蛆》。在乔乔心中,任碧云是敢于为爱情赴汤蹈火的傻姑娘。乔乔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认识出了偏差。这个插曲把任碧云打出了原形,她爱自己远甚于爱邵枫,对诗歌也是叶公好龙。
烟味慢慢散去,两人一时无语,乔乔用双手夹了夹披肩,起身要走。邵枫叹了口气,“如果我没猜错,以后我们不会见面了。”
乔乔不知为什么鼻子一酸,“因为这件事,对女生很失望吧。”
邵枫苦笑道:“还是因人而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