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副校长道:“老潘你别瞎想,现在科学发达,要乐观。”
转天,小潘爷叔被推进手术室,身体刚被打开就缝上了。家属开始准备后事,伤口愈合需要一个阶段,结痂的新肉还没有长好,小潘爷叔就走了。
小潘爷叔是出院后第四天在家里去世的,再过一个礼拜就是清明节。应了那句老话:清明冬至,前七后七收人。
小潘爷叔没遗下一个字,又瘦又黄地躺着,一声哭天抢地的哀号响起,周家弄的邻居们涌过来了。
小潘爷叔出殡那天,乔乔在学校,等她周末回家,人已化作灰,锁在小小的木盒里,准备择日安葬。
潘家在周家弄是望族,小潘爷叔父母尚健在,他排行老三,上下各有两个兄弟,另外有个大姐,很早就嫁到了松江。老幺是个妹妹,前几年刚嫁人,是军婚,丈夫在成都军区服役,她没随军,和父母合住一个单元。
小潘爷叔和他四兄弟都住在老宅里,连同父母和幺妹,院子里容了六户人家。随着第三代慢慢长大,空间越来越不宽敞,本来长着梨树、海棠和夹竹桃的大天井陆续搭起了小屋子,父母兄弟妯娌姑嫂,为了砍树和搭建没少拌嘴,手足间动手也有过几次。小潘爷叔的死让他们暂时捐弃前嫌,把丧事办得风光体面。
只是为了一个细节,小辈和年迈的父母闹起了别扭。白发人送黑发人,两个老的伤心自不必说。等三子落葬,便把遗像放在正厅的八仙桌上。等做过了六七,老四媳妇嘟囔道:“三哥死得早,又是生癌,总归不吉利,照片供在厅堂不妥当。”
老二家附议:“阿拉岁数大了无所谓,每家都有小囡,对子孙不利。”
两个老的不爱听:“他是小囡的爷叔,爷叔怎么就对阿侄不利了。”
幺妹道:“三哥活着的时候,对几个阿侄不要太好,我看是你们心里有鬼。”
老三家的哭起来,说给亡夫听:“七还没断,就要赶你出门了。这么大的房子,连一张照片也摆不起,你翘辫子什么也不管了,活人还要过日子呀。”
两个老的气得嘴唇直哆嗦。老四朝媳妇瞪一眼,怪她多事,他媳妇不买账:“看什么?我还不是为了潘家子孙好。”
老大媳妇圆场:“算了,大家少说两句,百日后再说吧。”
这事照例在周家弄传开了,梅亚苹在饭桌上给乔乔提起,乔乔一脸的愤愤不平。回到学校和邵枫说,邵枫说起老家的一个故事——
有个姓金的朋友,也写点东西,出版过诗集。他祖父喜欢垂钓,是当地垂钓协会副会长。曾以一己之力,钓起过四十多斤重的鲢鱼王。就是这样这个老钓客,在和一条大鱼回旋时,被诱下水,溺死了。事件就被渲染上宿命色彩。资深钓客死于垂钓,和游泳教练死于河流一样具有讽刺意味。家里人觉得蹊跷,金诗人也觉得蹊跷,请了和尚放焰口,完事后,家里讨论遗像的安置,都认为死于非命不吉利,结果家里就没供遗像,不供就不供,也就过去了。
金诗人不久去京城会友,顺便去景点游历,沿途拍了不少风光。尤其喜欢其中的一张,放大裱在镜框里,搁在显眼处。邵枫去他家玩,觉得照片扎眼,金诗人乐呵呵站着的背景,是一处石雕,塑的是一位名作家,旁边是那作家的墓碑。邵枫想起他祖父遗像的事,拿金诗人开涮。金诗人没等邵枫把话说完,一拍脑袋道:“他妈的还真是没想到这一层。”
邵枫道:“也不奇怪,你看那些去了外国的人,站在莎士比亚墓和巴尔扎克墓前合影,回国写个游记,把死人墓照片登在报纸上,觉得特有面子呢。”
金诗人马上检讨:“对对对,我去不了欧洲,只好拍个中国作家的墓回来了。”
乔乔喜欢邵枫分析世事,比如得知小潘爷叔死讯那天,乔乔情绪低落:“小潘爷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