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狸精,我也要娶她。你手举那么高干什么,又想请我吃耳光?阿姐你别拉,让她打,打死我就不用讨老婆了。”
吵闹声引来围观的邻里,乔乔脸上红一块青一块,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她哪里料到马为东如此口没遮拦,像被扒光了衣服,Rx房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一只手拉着她离开是非之地,是涓子,乔乔回来的第二天,她就闻讯赶来了,一有闲暇就过来找她。她是个平庸的姑娘,也是个不错的小姐妹。
两个人走在铺满煤渣的土路上,路边是一家石膏厂,加工下来的边角料堆在厂房后边,污染了一些农田。空气里飘着白蒙蒙的粉尘,是石膏细末的翩跹。乔乔脸上的红云还未消去,涓子道:“别睬他,戆大,戆得要死。”
她的上海话比乔乔说得更字正腔圆,这是她和乔乔友谊的渊源。黄浦江东岸行将开发的消息传开多年,说是要变成特区,比美国曼哈顿还要繁华,进出需要特别通行证,五湖四海的人来淘金,届时上海话比香港人说的广东话还要吃香。广东话有什么好听,叽里呱啦的。想当初,又矮又丑的广东人在上海讨活干,广东话就像苏北话一样受到歧视——其实苏北话比广东话耐听,刮拉松脆,吐字清楚。但因产自穷乡僻壤,只能跟着掉价——粤语却随着腰缠万贯的港商和广东新贵鸡犬升天了,街头小巷的电线杆上到处贴着“广东话培训”的广告,真有人报名去学,不知搭错了哪根筋。
相形之下,上海话要好听得多,同样是吴侬软语,它比尾音很重的浦东土话要空灵一些,质地也更硬一些。虽不乏市民气,也透出雅致的腔调。作为一种方言,它显然更匹配未来那个洋气的特区。所以学它的浦东人渐渐多起来,年龄大的乡音难改只好作罢,却希望小辈趁舌头没变硬前换一张嘴。事实上,眼下能说一口流利上海话的浦东孩子已不再是少数了。
乔乔闷闷不乐地踢着土路上的干泥巴,涓子道:“别不开心了,要不去看电影吧。”
乔乔道:“不想看,走走吧。”
涓子问过乔乔,离家出走去了哪儿?乔乔不想说,冲她苦笑了一下,涓子就不问了。涓子这种性格,上海人叫“拎得清”,就是比较明事理的意思。
乔乔道:“要不我们去偷甜芦秫吃。”
涓子道:“好呀,可是,会被抓住吧。”
乔乔道:“抓住也不过吃根甜芦秫,不会怎么样。”
种甜芦秫的人家很多,和玉米混种,也有随意种在其他农作物之间的。甜芦秫是甘蔗的一种,手指那么细,绿皮白芯,中间有结,掰成一结一结,用牙齿把皮撕开,嚼出蜜一样甜的汁,把残渣吐掉。也有不甜的,一是时间未到,或被虫蛀过了。
两人折了几株甜芦黍,在田埂上坐下来,涓子朝乔乔看过去:“你剃光头还挺好看的,像个小尼姑。”
乔乔道:“现在长出来一点了,已经不像了,刚剃的时候,不敢照镜子。”
涓子去摸乔乔的脑袋:“这么圆,连个疤都没有。”
乔乔道:“你头上有疤呀。”
涓子道:“谁小时候没磕过碰过,有疤也很正常。”
乔乔道:“你这辈子可没机会剃光头,有疤也遮住了看不见。”
涓子道:“你接下去有什么打算?”
乔乔道:“结婚呀。”
涓子道:“我是说结婚以后,总要有个饭碗吧。”
乔乔道:“还没想那么远,不行就让马为东养我。”
边说边拍拍屁股站起来,手上黏黏的,碎草粘在掌心,越拍越脏:“算了,回家再洗,你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涓子道:“我说好回去吃的,家里都烧好了。”
乔乔道:“那我就不留你了。”
两人出了庄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