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还有一单生意。”
耕云爬了上去。车主说:“回去和来时的价钱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儿?”
“来时5块,回去15块。”
“太宰人了吧?”
“市场经济嘛,我要不拉你你还不得走回去。”
耕云别无选择。
回到镇上,街灯已经亮了,往县城去肯定没车了,耕云不得不在小镇上住一夜。
小镇上只有一家旅馆,在镇外敬老院里。所谓旅馆,其实也就是敬老院的一部分,老人没有住满,有几间空房,收拾一下,就开了旅馆,服务员都由老人充当。条件虽然简陋,倒是干净。这个敬老院据说是市民政局拨款建的,因为市民政局长的老家就在这个乡。院子里种了花草树木,长势葳蕤,晚上看去阴森森的。一个瘦得净是骨头的老人告诉他厕所在哪里,并给了他一个手电筒。
院子里静得很,好像没住人一样。他问旅馆里有几个客人,老人说今天就他一个。他又问这儿有多少老人,老人说28个。看来老人们都很安静。他上厕所回来时,猛然看到树阴里有一个老人,像个幽灵,吓得他毛发直竖。回到房间,正好那瘦得净是骨头的老人给他拎了一瓶开水进来。他问哪里可以吃饭,老人说镇上。
耕云来到镇上,有3家饭店还在营业,他选了一家相对干净一点儿的;吃过饭后,他问镇上还有没有别的旅馆,店主说只有敬老院一家旅馆。这样说来,那个三轮车主没有骗他。
回敬老院要穿过一片树林,路上没有灯,树林里很黑,幸亏他打着手电,否则他真怕自己会迷路。
回到敬老院,铁门已经锁上了,他进不去。他记得出来的时候老人告诉过他9点钟要锁门的。他叫了好半天,也没人出来给他开门。他想老人耳背,可能听不见,于是就想翻院墙进去。他正在逡巡,门却开了,开门的还是那个瘦得净是骨头的老人。
他说对不起,忘了时间。老人说他在惦记着他呢。
敬老院外边就是田野,夜里许多秋虫在田野里和院子里合唱。他仿佛又回到了童年,那时夏夜在打麦场上睡觉,听到的就是这样的合唱……那个又瘦又小的男孩,在苦难的大地上撒欢、幻想、做梦,不过,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将来会做一个律师,那时他还不知道何为律师,甚至连这个名词也没听说过……30年前的他没法设想现在的他,现在的他也必定无法设想30年后的他,真是世事苍茫,浮生如梦啊……
他又想到水台子监狱里的马启明,他此时也在听秋虫的合唱吧,他会不会也想到童年,会不会也生出万千感慨?30年后,他还会待在监狱里吗?说实话,耕云对申诉基本上不抱什么希望,如果没有经历过一次次的庭审,没有经历过一次次固执的判决,他对申诉还是会满怀希望的。他知道所有申诉状最终都要转到市法院,说不定都要落入主审法官的手中;一次次当庭辩论都毫无用处,申诉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他之所以来见马启明就是想摸摸马启明的态度:如果马启明认命的话,他会劝他,让他“永远不要放弃希望”;但最终他会从这件事中解脱出来的,他不想陪着他们熬下去,他觉得毫无意义。见了马启明之后,他动摇了,他觉得自己在这个时候退出对马启明会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这是不道德的。他做不出来。他注定要与马启明一家休戚与共……
夜里他听到了一些声响、一些说话声、一些脚步声,模模糊糊的,不很真切;当时他并没有完全醒来,所以早上醒来时他还以为那是他做的梦。天刚亮,外边就人影幢幢,他从窗子里看出去,外边有那么多老人在走来走去,表情都很严肃。
他起来到院子里的水池上去洗脸,正好碰到那个瘦得净是骨头的老人。老人问他睡得好吗,他说睡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