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节
,还有些人,连招呼也不再和他打,像是根本没有看见他们似地,真让人心寒。要是没有退休,有些人呢,他看都没看到,远远地就喊他了,那种亲热的场面,常常让他感动不已。现在呢,不要说人家看到他,就是他张开嘴巴,都准备和人家打招呼了,不料对方却看都不看一眼,从身边走过去了。
劳辛勤在家里闷了多日,后来就生了场病。除了部里面派办公室主任陈火明礼节性地来看过他一次外,部里面谁也没来看过他。以前是不会这样的,自己当处长、当部委成员,对大家多少有点那个的,大家是纷纷要来看他的。场面这么冷清,劳辛勤就流出了两滴清泪来。他老婆在青云小学当教师,就劝他不要再想那么多了,社会上的人是势利的。再说,你过去干工作也太认真,一点也不会转弯。劝了你多少次,就是不听,就是想当先进,结果,把人都给得罪光了。人家当你面说你好,背后不知道说些啥呢。劳辛勤也不是不知道这点,他也是没办法。想当初,和他一起参加革命的那帮人,有的当了局长,有的当了市级领导,要说水平,这些人也并不比他好,要说工作干劲,要说原则性,他比谁都强,可是,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干了几十年,最后还是个处长,是个部委成员而已。组织上教育他要积极工作,要牺牲奉献,他是最听组织的话的,每天起早摸黑地在办公室里干,像一部机器样地不停运转。后来评上了先进,就更是歇不下来。先进是鼓励,也是枷锁,他一年比一年地努力,从不敢松懈,干什么都不落后,平时,就是听人家讲他一句,只要是不说他好的,他都变得很敏感。就这样,一年又一年地,过了四十年。四十年,多么漫长的岁月啊,他就被训练成了一部机器,一部永不停息的机器。可是,组织啊,现在忽然间叫我停止运转,回家去休息,这叫我如何是好,如何不生病呢!
身体康复后,劳辛勤还是在家闲不住,每个星期,总要到部里来好几次。办公室里的位置仍旧空着,像是仍旧为他留着似地,劳辛勤就常坐在那里,翻翻报纸,和严律己、诸葛赓聊聊天。严和诸葛也是怪,原先态度很好的,现在对他也冷淡了许多,眼神也和以前不一样了,说出的话完全是出于一种应付。劳辛勤马上想到平日里为了工作上的事,和两个人争吵了许多次,每次都是他们败下阵来,是他取得了胜利,可是现在留给他的,就是一颗苦果,他们是没有好果子给他吃的。开始几次,严律己和诸葛赓出于礼貌,还是和他说说话的,后来说话的内容就一次比一次少,接下去,等劳辛勤说了几句后,严律己就说有事要出去一下,诸葛赓则拿起报纸,戴上老花镜,顾自看起来,劳辛勤这时走开也罢,要是还不走,甚至唠叨不休,他也会放下报纸,喝一口茶,说要上个厕所。
劳辛勤孤零零地坐在办公室里,感觉到很没有滋味。以前可以找点事情做做,对别人的材料,他可以根据自己多年的经验,努力地找出一些缺点,然后不厌其烦地去教导和指正,当然这些也是为了工作,为了党和国家好,他从不认为这是为了他自己。现在不同了,现在就没事可干了,他翻材料,这些材料他都不接头。到其他处室去,拿起材料一问,人家就像避瘟神样地避开了。严律己和诸葛赓二人尚且如此,其他干部就更可想而知了。有的人甚至装作没看见他,从旁边一闪就过去了。他去找领导,在领导的眼里,他是最值钱的,过去也正是从领导的嘴里得到了一次又一次的表扬和鼓励。现在再去找他们,他们也只是问了几句,要他好好安度晚年。他似乎再也不能从他们那里得到什么了。
原先十分清闲的部里面,原先十分清闲的干部们,现在跑来一看,好像就不一样了。每个人见到他都像是有什么急事要做,要处理,连说话的功夫也没有了。劳辛勤对这些人都失去了信心,就来到了打字室,打字室里坐着一个黄三木,双手抚着键盘,像是鸡啄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