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正义无敌
我觉得很不公平,但仔细一想,我受的罚相当于我的罪,对我来说,这就是公平。而他们什么时候自我爆炸,谁也说不清,但他们的这种好日子总会有个尽头。”
程家卿滔滔不绝地说着,他想自己的后半生如果能在监狱度过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拘留所并不坏,那么监狱也一定是一所好的学校——但这需要一个前提,这个前提就是自己不至于被送上断头台。
左处长注视着雷环山静默而沉思的脸孔,没有说话。程家卿的话中确有许多值得思考值得品味的问题,人和人没有什么不同。一个坏到了极点的人,他也懂得做好人的逻辑,但遗憾的是他缺少运用。雷环山,左处长,程家卿,好像行走在雪谷中,他们彼此间都能听到对方的呼吸。真是一件吃力的事啊,走在深深的雪谷中,他们中,已有一个面临绝境,他说出来的每句话都带有遗言性质。
“那么,你究竟是如何让你的妻子装疯的呢?”左处长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我没有当她的面说。你也知道,说这样一件事的人简直禽兽不如。”惭愧的火苗照亮了程家卿的整张脸。他脸上的骄横神色已经荡然无存。
程家卿叹了一口气。
“我对不起她埃在正式逮捕前夕,我写了一张字条,塞入了她收拾好了的袜子里。
在囚车上,我小声地向她交待了她的袜子里有一件珍贵的东西。具体是什么,我没说。
我本以为她会忘了,没想到,她一直记着。”
袜子里塞一点小东西是很容易逃过检查的。程家卿,真是一个有着小聪明的人。
“所以,在我们第一次向她提问之后,她就按你的意图,疯了,使我们无法从她身上打开缺口,对不对?”左处长从容地问道。
“唉,没想到,她还是说出了一切。”程家卿以一种无可奈何花落去的口吻在叹息着自己的失败。他像一个失去了江山,又失去了美人的皇帝,等待他的是无尽的惆怅和不堪回首的悔恨。他走回他的囚室时,发觉眼前白花花的一片,天高地迥,他就像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在颠蹶着。走回囚室的路上,他绊了自己一跤。他向后看了看,没有发现什么障碍物。原来是自己绊了自己一跤,他明白过来了。
“让自己的妻子去装疯,比让自己的妻子去卖淫自己在一旁收钱更卑劣,更下贱。”这是雷环山在左处长面前,对程家卿的评价,一针见血的评价,如果人与人真有高低之分的话,那么只有人格的高低之分,雷环山是相信人格的力量的。因此,面对一切限制他都处之泰然。任何一个错综复杂的案子都能在他手上变得简单明了。
夏天也快过完,太阳冷静下来,蝉声弱下来,水落石出的时令快到了,案子也将水落石出。
只要证人都到场,证据都确凿,自己便要站在审判台下了。既然非得面对这样一个现实,程家卿不得不提前去正视。烦躁与郁怒变得无足轻重。程家卿仿佛在积蓄力量,准备像羚羊一样纵身一跃,跳出某个陷阱,做官失败意味着做人也失败了,这是定律。
迄今为止,前来探视他的人还是零。也许有人想来,只是没有获得准许吧,也许是出于畏惧,不敢来。一般赋闲而无过的官员,门前冷落鞍马稀,门可罗雀是他最好的注释。
何况程家卿已不是什么官员了,不仅不是官员,连一般平民都不是了,只是一个囚徒,谁会来探视他呢?从一个很注重身份的人到一个失去任何身份的人,程家卿明白了一个诡计多端的人越容易弄巧成拙。一个人成功了,可以看到别人的红眼;一个人失败了,可以看到别人的白眼,一个人成了社会问题,连别人的白眼也看不到。难道我已经寂寞到迫切需要别人白眼的时候了?难道我真的一件好事都没有做过吗?难道我真是一个人见人怕的瘟神?程家卿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