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第二天,当青田耕平翻开准备再次投入修改时却无奈地发现,自己的注意力竟全部集中在文章的不妥不当不贴不切之处,没办法往下读,更没办法修改。诸如“书桌”“喜悦”之类一个个极简单的词语都让他莫名火大,“铅笔”出现的场景合适吗?为什么不是钢笔、圆珠笔或是自动铅笔而必须是铅笔?像这样对所有的遣词用句都心生怀疑的话,如何才能把小说读下去修改下去!虽然他心里明白,要是一直搁置,出版将会遥遥无期,但他没法不把刚修改了一半的长篇小说暂时搁置起来。
以前耕平心情低落的时候,跟青友会的作家朋友们闲聊一番心情便放晴了,但这次跌入谷底却是源于对矶贝新作的嫉妒而无法静心工作,即使撕裂他的嘴巴,他也绝不会把这事透露半点。要不跟的责编冈本静江发发牢骚抱怨抱怨吧,但初版数量从八千削减到七千的打击至今还未消解,况且冈本编辑未曾主动联系,想必她很忙吧。文艺编辑一般都要负责二三十个作家,花费金子般宝贵的时间跟自己这样不卖座的作家聊电话,对她来说不是浪费么,这次必须独自承受这份煎熬。耕平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告诉自己这或许只是一种被害妄想症而已。对作家来说,想象力这种东西,可以在创作的时候让人文思泉涌,也可以在自信丧失的时候让人备受煎熬。
二月中旬的整整一周,耕平每天闷闷不乐地消磨着时光,不但读不下最爱的小说,新书的修改也在原处踏步,除了去神乐坂的超市买些生活必需品,他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早晚做做饭,上午打扫打扫卫生,晚上洗洗衣服,如机器人般一丝不苟地履行着父亲的职责,其他时间都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无所事事。冬日的寒意没有丝毫减退,春天的踪迹更无处可寻,或许自己的心早已冰封,再也写不出任何小说了吧。这偶然的想法让他陷入了作家的终极恐慌中不能自拔。一转念,他想到十岁的儿子和每月要还的房贷,已奔四十的他也不知能找个除作家之外的什么工作。既转不了工作,也无回头路可走,处于这种进退两难境地的耕平,只能独自承受着难以向他人明说的烦闷。
新的一周又开始了,可耕平的心情没有半点好转。编辑约他见面,他只好不情不愿地蹭下了楼。约见地点在新宿三丁目的咖啡店。
“好久不见!”这是曾经负责出版过耕平十四本小说其中之一的桥爪浩一郎,偏爱外国悲剧小说,他在独步企划工作,这家公司虽不是大出版社,但偶尔能诞生一两本热门文艺书,也算得上是中坚出版社。
“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吧?”去年文学奖晚会结束之后,耕平曾和他一起喝过酒,还一起讨论了新作的构思。因此,耕平心想他这次找上门应该是来邀稿吧。
桥爪有苦难言似的说道:“话说下个月我们文艺编辑部人事大调动……”
熟识的编辑都一个个地被疏散到其他工作岗位,这虽然对已供职于公司的人来说无关痛痒,但对公司外的人来说却是相当凄凉。
“哦,是吗,那你调到了哪里呢?”
“营业部。可能需要接触一下实践工作,多学点销售技巧之类的吧,毕竟现在书籍销售也不好做嘛。”
耕平从桥爪的语气里听得出,人事调动并非出自他的本意。紧闭的窗户外,众多路人行色匆匆地走过,为正值肃杀严冬的新宿增添了一道色彩缤纷的风景线。
“这样的话,就是说我们之前讨论的新书就要交给另外一个编辑来做了?”
“呃,不,实在是有点难以启齿……”桥爪突然沉默不语垂下眼来。耕平预感到危险正在逼近,他深深吸了口气暗暗做好精神准备,说道:“没事啦,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你刚刚想说什么来着?”
故交深厚的编辑定定地看着耕平,说道:“对不起,我们出版社暂时还没有安排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