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人,就是一种只会关注他人失败的动物。这个国家只教给孩子成功,却对失败不屑一顾。若自己仍坚持留在出版界,就必须做好面对无数次失败的准备。做一个有风度的败者,就必须抓住下一个挑战权。他昂起头,挺起胸,站在人行横道的一端,向夜晚的出租车流扬手示意。
“‘欢喜也只得中庸’么。耕平,真遗憾哪。”
耕平还未在深蓝的沙发上坐定,就听到历史小说家片平新之助充满惋惜的粗犷嗓音。小林一茶的这句俳句,应此一人得奖一人落败的情景恰如其分。角落处的席位上,青友会的成员们齐集团坐,除了矶贝。各出版社数十名编辑围坐在旁边的几个席位上,小声地谈论着什么。椿快步走过来,递给他一杯加了少许水的威士忌:“给你。对了,小驰刚发给我一条短信,让我告诉你,继续努力,下一个就是老爸了。真是个好孩子啊。”
那小家伙平时强装镇定,原来他知道入围后各种压力纷至沓来,一直都在担心挂念着自己呢。恋爱小说家山崎玛莉亚拍拍耕平的肩,说道:“据说留到了最后决选呢,另外两个是矶贝和神山。这不是很好嘛,给评委留下了好印象。”
鹰派小说家花房健嗣双手抱在胸前,说道:“那样的话,胜负就在第二、第三次啦。神山静菜入围六次都没中,估计很难再入围了吧。”
局外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耕平无名火骤起,他一口喝下威士忌,让自己静静地听他们的对话。虽然最终以落败告终,却有种从直本奖重压之下解脱的快感,酒似乎分外甘醇。
“椿,再来一杯。”
文艺吧女招待把手轻放在耕平的膝盖上:“好的。不过我说,你的那套彬彬有礼准备坚持到什么时候呢?轻松点,乐观点嘛,不管怎么说,你好歹也是全国入围者之一呀。”
虽说如此,让他突然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简直难过登天。即使拿到了大奖成为了畅销作家,他也羞于报此一箭之仇。这便是耕平。
大概一小时后,一直在吧台惬意地喝着酒的年轻编辑一手拿起手机说道:“矶贝说他刚搞定记者见面会,正在往这里赶。”
记者见面会设在日比谷的某个会馆大厅,开车到银座都不用五分钟。耕平正提醒自己做好心理准备的时候,门突然开了。并不宽敞的吧厅里顿时掌声雷动,不知谁高声喊道:“新直本奖作家、矶贝久老师出场啦!”
一副大学生般童颜的矶贝,今晚依旧一身t恤牛仔裤,却如整个昏暗吧厅的聚光灯全打在他一人身上一般闪亮夺目。莫非这就是明星作家和文学奖的叠加效果?矶贝扬起一只手臂回应着热情高涨的欢呼声,一边径直走向青友会的朋友们,在和编辑们一同鼓掌的耕平面前站定。
即使天下大乱也泰然自若的年轻作家一脸认真地凝视着耕平,整个吧厅突然如潭水般安静下来。耕平感受到他强烈的气场,不觉站起身来。
(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正当耕平莫名其妙时,矶贝久伸出了右手。原来是来握手。耕平紧紧握住那只手,只觉得第一百四十九届直本奖作家的手圆润而又温暖。矶贝久低声说道:“有一件事,我必须向你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