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家具出租的房间
头的姑娘,金色的头发有些泛红,在靠近左侧的眉梢上,有一颗黑痣。”
“不,我不记得有叫这样一个名字的姑娘了。上舞台的人,常常更换他们的名字,就像他们更换他们的住房那么频繁。他们来了又走了。喔,我真想不起来住过这么一个人了。”
没有。得到的回答总是没有。五个月的不断的追寻,五个月的否定的回答。在白天,他问过了不知多少个剧院经理、办事处、学校和合唱团;在夜晚,他跟随在观众中间,去过了所有的明星汇集的大剧院,甚至去过了他羞于她的名字会出现在那里的低俗歌厅。挚爱着这位姑娘的他一直在努力地寻找。他确信,自从她离开了家乡以后,她就藏身于这座由江水环绕着的伟大城市的一个角落里。只是这座城市像是一片巨大凶险的流沙,它不断地向着无底的深渊渗漏下去,今天还在上面的沙粒明天就可能被卷埋在了深深的淤泥和黏土之中。
这间客房带着初次见面的虚假殷勤,接待了这位最新到来的客人,就像一个面色潮红、面容憔悴的暗娼用看似甜美的笑容来敷衍来客。客人因此会获得一种诡异的慰藉,这慰藉来自屋子里破旧的家具(一个蒙着破烂绸套的沙发跟两把椅子,嵌在两个窗户之间的一个一英尺宽的便宜穿衣镜,一两个涂着金粉的相框,还有在屋子的拐角处摆着的一张铜床)所折射出的一种淡淡的光儿。
年轻的房客慵懒地靠在一个椅子里,而此时的客房就如同通天塔里的一个套间,极力用各种不同的语言混乱不清地向他讲述着从前曾在这里留住过的人们的故事。
一条色彩斑斓的毯子(就像是一个花团锦簇的长方形的岛屿)铺在地板的中央,在毯子的四周散落着上面覆满了灰尘的垫子,它们像海浪一样簇拥着这座“岛屿”。在贴着花哨壁纸的墙上,挂着一些常常处在迁徙当中的人们无论走到哪里都会看到的图片:“胡格诺情侣”“第一次争吵”“婚礼上的早餐”“泉水边上的普赛克”,等等。壁炉架的样式庄重典雅,可在其上面却歪歪斜斜地蒙上了一个花哨的布帘,如同歌舞剧里亚马孙女人的难看的腰带。壁炉架上还残留着一些零星的物品,都是那些曾一度流落在这里的人们有幸驶入新码头时丢弃下的东西:一两个廉价的花瓶、女演员的照片、一瓶药和几张散落的扑克牌。
就像一组密码逐渐地被破译出来一样,曾在这所屋子住过的人们所留下的细微痕迹也逐渐地显现出了它们存在的意义。梳妆台前的地毯上磨平了一大块,表明曾有不少可爱的女人在这里驻足。墙壁上抠下的小小的指印述说着“幼小的囚禁者们”对阳光和空气的渴盼。一团泼溅开来的污渍,宛如炮弹向四处炸开,说明曾有一只杯子或是一个瓶子,连同它里面盛的液体,被一起砸到了墙上。在穿衣镜上面有用钻戒刻下的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母“Marie”(玛丽)。在这里住过的人们到最后似乎都变得愤慨起来——或许是因为对这所屋子的艳俗和冷漠忍无可忍——于是,他们将满腔的愤怒发泄在了屋子的陈设上。房里的家具都被砍劈过,变得伤痕累累。沙发里的弹簧都凸翘了起来,像一只在极度的痉挛中被杀戮的可怕怪兽。大理石的壁炉架也因有力的撞击而断下很大的一块,走在上面,每一块木质地板都发出不一样的咯吱声,好像每块板条都有它自己的哀怨要向人倾诉。想起来真是让人不可置信,对这间屋子所做出的一切破坏都是来自那些一度曾把这里当作他们的家的房客。然而,或许正是因为人们觉得自己恋家的本能被欺骗、玩弄,正是因为对这种冒牌的家的愤恨,才点燃了他们的怒火。哪怕是一间草屋,只要是我们自己的,我们都会倍加爱护,经常打扫。
年轻的房客坐在椅子上,任这些思绪从脑中一一掠过。与此同时,不断地有各种声音和各种气味从其他的房间里传了过来。他听到一间屋子里响起咯咯的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