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症患者逍遥记
我和妻子像平时一样告别,她放下第二杯茶后送我到门口。她把我的皮棉领竖了起来(一般只有妻子对丈夫才这样做),并告诉我不要感冒。接着是她告别的吻——带有新鲜熙春茶香味的吻(她喜欢随意地朝茶里加各种香料)。然后,我关上了门,我听到她穿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走回去喝她的剩茶。
早上我与往常一样离开家。我离开家时没有想到,也没预感到以后会发生的事。我的病是突然到来的。
这几个月里,我几乎是夜以继日地忙于一件铁路大案,几天前才赢了官司。事实上,好些年来我潜心法律工作几乎就没有好好休息过。好心的沃尔尼大夫劝过我一两次。他既是我的朋友又是我的医生。
“贝尔福德,你如果不歇口气,”他说,“你会说垮就垮了的,不是神经便是大脑要受不了。你说说看,有哪个星期你没见到报纸上登载着患失忆症的事?没见到有人走失,把自己的姓名、身份、往事完全忘光?这还不都是由于脑子过度疲劳或者心事太重造成的?”
“我看这些事情实际上都是报社的记者自己杜撰出来的。”我答道。
沃尔尼大夫摇摇头。
“这种病的确有。”他说,“你需要换换环境,或者是休息一段时间。法庭、事务所、家,你总离不开这三个地方。要说你还有什么消遣,那就是看法律书。你不听劝告,会后悔莫及的。”
我辩解说:“每个星期四晚上,我太太跟我玩纸牌。每个星期天晚上,她给我念她妈妈这周来的一封信。要说看法律书不能算消遣,至今还没谁立下这条规矩呢!”
那天早上,我边走边回想沃尔尼大夫的话。我的心情与平日一模一样,或许还要好。
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原来躺在了普通客车上的狭小座位上,已睡了很久,肌肉痉挛,动弹不得。我把头斜靠在座位上,尽力去想。过了一会,我想,“我必须有个名字。”我找遍口袋,没有卡,没有信,没有一张纸或其他的任何字母组合。但是我发现在我的大衣口袋里有近3000美元大面额账单。“我一定是某一个人。”我喃喃自语,又开始考虑。
车厢里人很多,大家都没分彼此,而且心情很好,所以我想一定是所有人原来就有过往来。有一个人跟我点头,打招呼,坐到我旁边的空位上,打开张报纸。这人个子高大,戴副眼镜,身上散发着肉桂与芦荟味。看过报纸后他与我攀谈起近来发生的事,这也是旅途中常见的现象。我发现自己还行,谈起这类事还能应付自如,至少是还记得这类事情。后来坐在我旁边的人说:
“你肯定跟我们是一道的。这时候西部有大批的人来。幸好原来的集会都在纽约。我还从来没到过东部。我叫阿·皮·博尔德,在密苏里州希科里格罗夫的博尔德父子公司。”
人在遇到需要紧急应付的事情时,尽管无精神准备,也能应对。现在,我的生命得重新开始,再进行一次洗礼。而且我既是新生儿,又是牧师、父母。我脑子迟钝,但感觉倒敏锐,救了我一把。坐在旁边那一位的浑身药味使我受到了启发,再一看他的报纸,见上面登了条醒目的广告,更是打定了主意。
我信口说道:“我名叫爱德华·平克默。是开药房的,家在堪萨斯州科纳波里斯。”
“我早知道你是药剂师。”同座亲切地说,“我看到你右手的食指有老茧,是药杵磨出来的。不用说,你也是我们行业全国代表大会的代表。”
“这些人都是医药界同人吗?”我不禁问道。
“全都是。这趟车从西部来。而且这些人是老派药剂师,不同于那些卖专利药片药粉的。他们卖药叫顾客往机器孔里投币,不用配方柜。我们自己过滤药、滚药丸,春天的时候还经营一点儿花种,也卖糖果和鞋。告诉你吧,平克默,这次代表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