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做完这一切,他洗了洗手和脸。擦干后,他望着盥洗台上方的镜子,里面的那张脸也回望着他。他悲伤地承认,他的英俊正在逝去。那张精瘦的脸庞年轻时曾是那么潇洒,对女人有着那样成熟的吸引力。现在它看起来开始有了中年人的紧张和疲惫。他经历了太多,为了生存,他殊死搏斗着。在这个过程中,他对人类的兽性有了太多深刻的了解,他也认识过太多的诡计和欺骗。他会派人去送死或是去杀戮;送人去地下室尖叫或是折磨他人尖叫。这些都使这位行动分局的头儿日趋憔悴,他看起来远不止五十四岁。鼻翼已经有了两条皱纹,一直延伸到嘴角,再长点儿的话就遮不住了,几乎像个长年劳作的农民。眼睛下面似乎永远有两块黑印,优雅的灰色鬓发也开始斑白,但还没变成银色。
“年底,”他对自己说,“我真的要离开这个行当了。”那副面孔一脸憔悴地望着他。是不相信还是仅仅表示顺从?也许这张脸比他心里更明白。过了那么多年,再也脱不开身了。人过去什么样,余下的日子里也就只能维持原样了。从抵抗运动组织到保安警察,然后是安全局,最后是行动分局。在这些年里,究竟经历了多少人,多少鲜血?他问着镜中的那张脸。一切都是为了法国。可这见鬼的法国会为你考虑吗?那张脸从镜子里望着他,一言不发。因为,他们俩都清楚答案是什么。
罗兰上校叫了一个摩托车信使到他的办公室里向他本人报到。他还叫了一份煎鸡蛋、面包卷、黄油和一杯咖啡,这回是一大杯加了奶的咖啡。他有点头疼,所以还要了点阿司匹林。他把封好的信封交给信差,下达了命令。吃完煎蛋和面包卷,他端着咖啡站在敞开的窗前。这里朝向巴黎的一个角落。隔着绵延几英里的屋顶,他能辨出巴黎圣母院的塔尖。透过浮于塞纳河上已经燥热起来的晨雾,他还能辨出更远处的埃菲尔铁塔。现在已经是八月十一日早上九点多了,这个城市又开始忙碌起来。这会儿很可能有人正在骂着那个穿着黑色皮马甲的摩托车手吧,他肯定正把警报器拉得像嚎哭一样,穿越车流朝第八区开去。
罗兰在想,年底他是否能从这个位置上安然退休,就取决于这个摩托车手屁股后面那封信里所描绘的威胁是否能够避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