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百舸争流
新年伊始,两则消息在温州城里不胫而走: 某位市权威领导的孩子,因为屡次违纪,被当地一家颇有规模的民营股份合作企业炒了鱿鱼。说情者要求企业董事会重新表决,最后还是以八票对一票维持了原先的决定。
鳌江镇的一家私营企业,大模大样“承包”了县里最老的国营企业,承包经营期5年。当地人戏称这是“倒踢紫金冠”。倘若时间再稍微往后数月,邱光和以“个人信用”作担保从温州市农行贷款1800万元,则完全算是惊天动地的一件大事。
类似的事情层出不穷,却能引起莫名的骚动。激进、大胆的城市基因在每个温州人跳动的心中,如血脉般喷涌。聒噪之余,难免发生一些看来出格的事情。许多思考来不及进行,便进入群体性的感慨和惊讶。然而,事后仔细梳理,恍然才觉,定局早已埋下……
若是前几年,“出格”的乡镇企业很可能被戴上各种帽子,成为打压的对象。但这一年,国家对私营经济的宽容让人有种换了人间的惊喜感觉。
偌大的中国,到处氤氲着挣钱的欲望和躁动。就这样,一个“一扫前几年的平凡,充满了一种全新的活跃气氛”的1992年,不知不觉地在朦朦胧胧的不确定中闯入了温州人的生活。
闯
大政频出,豪言连天。可高层一再不遗余力地强调“重点搞好国营企业”,后者的颓势之势依然不可避免。18家国营企业同时宣布资不抵债,报纸上列出了它们的名单。倘若再没有人接手,破产是唯一的结局。过去43年来,这些企业既依靠政府,又养活政府。
潮涨潮落,这个微妙的时刻,私营经济这边峰回路转。《爱拼才会赢》这样的口水歌,不经意间成为社会主旋律,映衬着国民的心态。集体行动下,孕育着个人改变命运的萌动。经商,不再是危险的勾当。无论对于官方抑或民间,都是百舸争流的季节。即便在国家的上层建筑中,也有人投身商界,遑论诸多草根。“下海”,毫无避忌地成为那一年最流行和最时髦的词汇。
教师马云成立杭州第一家翻译社;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公务员陈东升放弃公职,搞起拍卖;摄影师罗红日后将以卖蛋糕为主业;最离谱的还是一名叫冯军的清华高材生,此人竟然闯进“中关村”,拉起板车倒卖电脑耗材。而哪怕是一年以前,上述这些人中的绝大多数对商人的评价还很尖酸刻薄,几乎没有人会把自己与“下海”联系起来。
人生豪迈过后,他们之中,有人将大业有成,有人则空空一场。但下海的人绝非等闲之辈。他们目睹众多纷纭变幻,经历无数挫折和成功后,早已看破万事。纵然如此,这一年对于这群人价值观念的冲击和影响终究都是前所未有的。
偏偏,中国人特好“文以载道”。51名乡镇企业家名单登上《人民日报》,其中19人被授予“全国农业劳动模范”荣誉称号。两天后,来自全国各地的100名乡镇企业家受到李鹏总理的接见。国家确定了“团结、帮助、引导、教育”的私营经济方针。从属性上来说,乡镇企业徘徊于公有制经济和非公有制经济之间。从实际演变的过程中看,从“公”到“私”的转变步伐中,集体经济总扮演着一个桥梁的作用。这次的表彰就不例外。
平静的表面下,奋进向前的潜流悄然积蕴。人心所向。也难怪,在许多人的回忆中,这年的春天似乎特别悠长。
过完春节,一个内地人去温州出差。坐车经过大溪岭的盘山公路到温州,还在五马街逛了逛,这里让他“感觉很洋气”。后来回忆时,他写道,温州“跟浙江的其他地方不太相同,犹如当时的广东跟中国其他地方的关系一样”。
实际上,当时的广东正在经历一场有关未来的大变革。
1992年2月,邓小平用四天时间先后视察武昌、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