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复了一遍她的动作。尽管她发现他富有魅力,萨拉现在明白一定有什么问题。
“为什么你要那样做?”她突然问。看他茫然地望着她,她加上一句,“你也知道,模仿我的姿势?”
“我不知道。”
他尖声说,显然不像他自己的嗓音,而是在尽量模仿她的嗓音。
“你能说话吗?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雷蒙德,”他操着跟刚才同样的女声说,接着又迷惘地摇摇头。
“不,是石头。”
他叹了口气,羞愧地垂下头,“对不起。”
“嘿,”她拍拍他的臂膀,微笑着说,“别不好意思了。不过,我还是喜欢雷蒙德这个名字。如果你不介意,我就叫你雷蒙德。石头这个名字怪怪的,要是你问我的话我要这么说,听上去就像你是块顽石或别的什么似的。”
在他开口说什么之前,她扭身招待顾客去了。他的心陡地一沉。他还是头一回发现一个真正吸引他的人,可却无法与她交流。
接着,他心想:这丝毫无益。他怎么向她解释?他怎么告诉她有时他得借助别人的手势和声音才能开口说话。不去管医学人员的看法,他知道多数孤独症患者确乎具有语言能力。可他们的语言由口哨、咕哝、哼哼及各种叫不出名堂的声音所构成,难以为常人所理解。当人们说话时,在雷蒙德听来,那只不过是一些嘁嘁喳喳的声音而没有什么含义。就像一个人身处异国他乡,他得将人们那些生疏的词汇、奇怪的声音翻译成他自己所懂的语汇。但许多时候,只有当他假装成说话人,仿效他或她的声音和身体语言时,他才能完成“翻译”工作。
雷蒙德热切地盯着那位皮肤微黑的俊俏姑娘。有一种直觉告诉他:她与别的人都不一样。他曾接触过不少姑娘,并学会了享受性爱所带来的肉体快感。但他发现自己无法与她们产生情感上的沟通,尽管弗朗西斯要他另外寻找题材,他怎么也无法让手中的画笔去画好些姑娘。她们太单调,她们的脸太平板,她们的气味令人反胃,她们的声音刺耳尖厉。尽管她们当中的多数人都还年轻,可却虚度人生,比她们的实际年龄要苍老。她们的头发闪耀着人造的光泽。她们的眼睛黯淡无光。那些留宿过一夜的则不可避免地会对那个他画个不休的人产生荒谬的嫉妒。
“这女人是谁?”她们不断地这么问,“她是你的女友,是吗?你为什么不画我?你为什么总画她?”过不了多久,她们就离开了。在多数时候,他看到她们走暗暗高兴。他的世界里很难容下她们,她们跟他纯粹的肉体接触令他烦恼,使他无法工作。
近来他选择了独处,但独处时间越久,他便越想那位神秘的女子。
经过了那么多年,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他竭力想使之变得清晰,却明白那只是徒劳而已。很难将他所经历和感受到的与他母亲、米勒执事和老鲁滨逊夫人跟他说的区别开来。他母亲的最后一封信告诉他,他在主日学校时的老师已经辞世。米勒执事则早已过世多年。这样,这世界上还记得那个日子的就只剩下雷蒙德和他一家了。
但,有什么东西确实发生了。而那一奇异事件中的枝枝节节则深深地植根于年轻艺术家的脑海中。
“那就像一根银线进入了我的世界,”他反复地对他母亲说,每当他们在一起时他总是强迫她听他重复那个故事,“我的世界是一个孤寂的玻璃世界。那根银线不知怎么地穿过玻璃而入。我瞧见它蜿蜒曲折地绕着我,便试图抓住它。那根线穿过我的身体,就好像一根纱线穿过针眼似的。一点儿都不痛。起初我有些害怕,你知道的,就在我刚看见它到我身边——穿过玻璃跟我在一起时。当它离去时,将我的一部分也带出去了。仿佛发生了裂变似的,我突然就到了玻璃的外面。喧嚣声,各种各样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