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有如沸水泼在她的背上,湿透了她的上衣。
她试图平缓心跳,在慌乱中找出些力量。子弹可能射中动脉。她伸手向前,努力与剧痛和恐惧对抗,发现手指头停留在自己泉涌的血洼上。
安拼命爬上人行道,听见自己体内器官异常清晰的声音:她的肺抽送着氧气,心脏悸动着、压缩着、压缩着,发出有如加油机的声音。她快死了。但是她不能死,这不公平。她已经尽过苦难的义务,而她的宝贝儿子……他需要她。她是他世上惟一的亲人了。如果真有上帝,也绝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车子在维多利亚大道上呼啸而过,废气使她无法呼吸。她想叫大声一点,在还来得及且她还没有昏过去以前吸引某个人的注意,但是欲振乏力。
“救命……请救救我……我被射伤了……”
<er h3">二
她的脸跌回水泥地上,粗糙的地面刮到她的下巴,眼前黑影幢幢。她觉得恶心,忽冷忽热。
“我不能昏过去!”她告诉自己。如果她昏过去,毫无疑问,必定会流血致死。
安咬住牙根,用尽力气往前爬,手足并用地想要把身体撑起来,然而还是再度跌落,只好重新又再挣扎。
安可以听见一些声音:汽车经过,人们的笑语声,远远某处的警报声,一架喷射机从她的头上掠过。我就在这里!她仍在心里大喊着。人们都在四周,为什么他们看不见她、听不见她?“救命!”她再喊一次,这次声音比较大,“请救救我!”
安把脸转向声音的来源处,搞懂原来玛丽·卡兰德氏餐厅的停车场就在对街,人们进进出出那家餐厅。她已经很接近了,然而仍不够近。宽广的双向大道、来往的车辆,并且安的位置正好在树丛旁边,这些全使她在黄昏之中形影不明。
“救命!”她再喊一次,目光紧盯住正要进入一辆深蓝色旅行车的一对夫妇和小孩,那妇人正笑着对先生说话,小男孩的手牵在她手里。就在这时候,小男孩转过头来,隔街望向安。
“我在这里……这里!”她呼喊,把头抬离地面,“我被射伤了,快叫人来!”
然而安只能悲痛地看着那位妈妈猛拉一把小孩,一家三口迅速进入车内之后开上街道。
“不!”她大喊,凄惨地哭起来,“别……走……”她快要死了。
随着血洼增大、痛苦加深,安试着把注意力集中在回想儿子的脸庞,利用这个来鼓舞自己,给自己注入能量。她再一次尝试使虚弱的身子站起来,对抗着痛楚。那不是动脉,你会没事的,或许那也不是子弹,或许她只是被破铁丝网刺到而已,或者是什么尖锐的东西。
“保持冷静!”她可以听见父亲的声音。她刚从警官学校毕业,见到第一具尸体——小孩的尸体——时,他就是这么对她说的。那时她回家对父亲说她做不下去了,想辞职。她太嫩、太敏感,不适合做警察。
“所有人对死亡都很敏感的。如果你对死亡不敏感,就不算是人类了。做些深呼吸,然后呼唤你体内的力量。”他沉稳地说。
安忽然发现自己完全直立起来;她的视线模糊扭曲,汗水从前额流进眼里,但她却是站着的。她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怎么办——她必须走过街道。
“你受伤了吗?”一个关怀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出了什么问题吗?”
“我……我被……”她试着撑住自己转身说话。救兵来了……现在一切都会没事的。
一只臂膀轻轻扶住她的侧身,安感觉到自己的力气顿时消失无形;另一个身体令人宽慰的温暖传到自己身上,她便任由那人把她的背脊放回地上。
“是你?”安喃喃地说。一张虚幻的脸孔在她的眼前漂浮着,温柔关怀的眼睛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