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极端民族主义:危险的潜流
在信息、传媒越来越发达的现代社会,公众舆论对国家对外政策的影响越来越大,政府在制定政策时,必须考虑公众的意愿和情绪。而在中美两国,都存在着一股盲目排外的极端民族主义情绪。极端民族主义无疑是干扰中美关系发展的重要因素。
问:您认为未来发展中美关系的主要困难是什么?
答:困难有很多。除台湾问题外,我认为比较长远起作用的是国内政治。在美国这一边,有非常复杂的图景。长期以来,美国的精英与大众对中国的看法是不同的。精英比大众对北京更有好感。对精英来说,劝说大众,让他们相信美国需要中国,是困难的。在大众看来,在美中交往中,中国是获益者。精英知道,美国同样是获益者。比如,当华盛顿与北京处于敌对关系,就像朝鲜战争(那是50年代的最大事件),其次还有越南战争(那是60年代的最大事件),美国付出了很大的生命代价。如果华盛顿与北京不处于敌对状态,这些事情不会发生。但是大众不考虑这些。在他们看来,中国就意味着抢走了他们的工作,意味着取消宗教,将联合国资助用于堕胎。所有这些事情实际上对安全没有任何影响。在毛泽东——尼克松时期,美中关系只是涉及安全政策,非常容易搞。但是现在美国对中国政策已破碎成100片。你不可能确保美国公众将对中国保持友好态度。从1972年至1989年天安门事件期间,美国人对中国很有好感,这种好感因天安门事件而崩溃,从那以后,对中国持好感者的比例从未增高,从未达到50%。同精英相比,美国公众是更值得关注的。
问:上世纪70-80年代,美国人对中国很有好感。美国人对中国看法的变化完全是因为天安门事件吗?
答:主要是这样。或者说对中国的认识尚未从天安门事件的阴影中完全恢复。不过,并不只是因为天安门事件。有三个原因。首先,此前,苏联对美中来说都是最大的问题;第二,中美在台湾问题上此前也有合理的妥协;第三,(这一点不太被讨论,但非常重要)此前中美双方都不关注对方的国内政治。我曾与基辛格有多次谈话。他对人权、经济不感兴趣,只对安全感兴趣。但天安门事件在中美关系中有历史性的重要性。它结束了不关注对方国内事务的共识。所以基辛格也开始对中国政府与中国人民之间的关系感兴趣。现在每一个对东亚事务感兴趣的国会议员,都关注中国政府怎样对待中国人民。这是天安门事件所造成的历史性结果。
一、人类的囊虫
在民族国家为国际社会主要行为体的时代,任何一个民族和国家都存在着民族主义。根据美国学者的定义,“民族主义就是一个民族要求成为一个特殊的民族整体,使他们有权按自己的方式过自己的生活的主张。在政治上,它最典型的表现是要求成为一个主权国家,而成为主权国家的主要目的在于保护和促进民族整体和民族利益,而国家也正是为此而产生的。”还有一种定义是:民族主义是“可将人们拉在一起,使之有共同归属感和价值观的文化、历史、语言、心理和社会力量的整体。其发展趋势是导致产生这样的政治信念:某个民族共同体应该有他们自己的政治秩序,应该独立并平等于世界上其它政治共同体。”这种意义上的民族主义是正当的,无可非议的。这种民族主义实际上就是爱国主义。
但是极端民族主义则不同了。被人们用来攻击它国的民族主义通常都是极端民族主义。极端民族主义不同于爱国主义。小说家理查德·爱尔丁顿(Ricon)在《上校的女儿》(1931)中写道:“爱国主义是一种积极的责任感。民族主义是一只为自己的粪堆而啼叫的浅薄的公鸡。”法国总统戴高乐说过:“爱国主义就是当爱你自己的人民上升到第一位的时候;民族主义,就是当恨人民而不是恨你自己上升到第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