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凭什么走向世界
◎记者:由于中国自己的特点,现在恰恰能走出去的是一些大型的国企,民营企业似乎还不具备这个能力。就您目前观察到的情况看,西方知识界对这些国企的主流看法是什么?
陈志武:西方的看法两种都有。美国的很多经济学家,政府决策层和民间智囊团体不支持美国国会的贸易保护主义姿态,认为国会不应该阻挠中海油收购尤尼科。但是,另一方面也有很多人觉得应该阻挠。支持阻挠的人觉得中海油作为国有企业,它就是国家的代理人,所以中海油到美国来收购美国的能源公司,这不是一个企业行为,而是一个国家行为。正因为这一点,过去一两年我也建议,中国应该成立专门做海外资源并购的基金,用这些基金支持民营企业作为海外市场并购的主要力量。因为国有企业在海外并购越多,越让其他国家对中国的海外扩张担心。由民营企业去做,政治上的风险就要小得多,而且经济效益也会更好。
◎记者:如果说私有产权和完善的金融保险市场是实现自由、民主、法治的经济基础的话,那么什么是中国企业家精神该具备的基础呢?老一辈企业家的路径让人们一直讨论着他们的“原罪”问题,不少企业家因此被抓,是因为他们缺少一个精确、可预期的环境,还是因为他们自身内生的儒家精神出了问题?接下来的新一代企业家会有什么变化?
陈志武:国内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中国的土地等很多资源都是国有的,企业家不得不跟政府打交道。同时政府的审批程序很多,尤其像房地产、金融、能源、电信,哪个行业利润多,管制也越多,这使得进入这些行业的门槛提高了。你要有关系,要跟权力结合,才有可能拿到那些批文。这样一来,在一个高度管制的社会里,制度环境实际上效率是很低的,好人也被逼着变坏。寻租、行贿、受贿有了滋生的空间。因此,在中国要成为成功的企业家,除了少数人以外,更多的人就是通过行贿建立非常牢靠的政府关系,这样你才能进入其他人不太容易进入的行业,得到其他人不太容易得到的项目。
不过话说回来,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是,那些新兴行业的企业,比如软件、电脑、互联网,由于是新的、现存的管制相对较少,再加上这些行业的企业可以到海外上市,使得这些新兴行业出来的富翁、企业家,到目前为止出问题的较少。比如张朝阳、沈南鹏、江南春、施正荣等,这些人的财富是靠到美国上市实现的,非常阳光。所以现在中国各种现象和趋势也越来越复杂和多元化了。从这个意义上说,政府管制较少的新兴行业培养出来的企业家不是“儒商”企业家,而是“世界型”企业家,是中国经济的未来。这些现象当然也值得我们好好思考。
◎记者:国内企业与先进商业国家的企业相比,最大的区别是人治与法治的区别。您认为儒商“人治”的这部分能否国际化?民主和法治跟工业化孰先孰后?
陈志武:如果儒商“人治”真的被国际化,这不是倒退了吗?
民主在很多人看来是西方来的东西,其实民主真正被系统地实现只是近代的事。即便在西方国家里,虽然先在古罗马、后在12、13世纪的城邦就有民主,但实际上不成气候,真正成气候是17、18世纪的事。这是因为,如果是农业社会,利益的规模小,再加上运输条件没办法跟上,那么,即使政府的权力没受到制约,没有民主的架构来控制政府权力,关系也不是太大,因为政府能够拿到手里的资源非常少,他们再滥用权力,给老百姓带来的危害也是有限的。但是随着铁路技术的出现,蒸汽轮船的出现,若政府权力不受限制,对社会所能带来的破坏就会达到史无前例的地步。比如,社保基金超过万亿,一个建行存款也有好几万亿,这种规模的资源在中国历史上是从来没有过的,一个机构可以控制民间这么多的财富。所以,回过头来讲,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