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厨房的洗涤槽堆满了脏盘子,电视机开到最大的音量,约翰四肢摊开在沙发上,鼾声如雷。这也是她之所以常在办公室呆到很晚的原因之一。一想到每天晚上约翰都躺在电视机前睡觉,莎娜关在她自己房间里打电话,又有什么动力促使她早早地回转家门呢?
“告诉他我被一个会议困住了,脱不开身,要晚几个小时回家。”
“妈妈,夏洛特等不了啦,我挂电话了,你自己告诉他吧。”
“我爱你。”莉莉耳语般地说道。
电话断了。她的脑海里浮现出莎娜可爱的面庞,她试图将它和她的声音、举止联系起来。她亲生的孩子,她的心肝宝贝正变得粗鲁而令人讨厌,她刚才竟然没等她说完话就把电话挂断了。
就在几年前,莎娜会连着好几个小时坐在莉莉面前的地板上,着迷地聆听她母亲嘴里发出的每一个单词,脸上神采洋溢。而现在她却撂下了电话。如果莉莉在她那个年代以这种方式对她父亲说话,不被一巴掌打倒在地才怪呢。但约翰说那个年代已经结束了,孩子有顶嘴的权利。莎娜崇拜她的父亲。
莉莉摸索着想再找个铜板给约翰打电话,随即放弃了这个念头,合上了手提包。
她跟他说什么呢?说莎娜没在做功课而在电话里聊天,而自己像往常一样拿她没办法?约翰无疑会搁下电话走到莎娜房间,对她说:你母亲说了,你应该放下电话做功课。事情就是如此,如果莎娜不听他的,他也就算了。或许他会再添上一句:你母亲说你应该打扫一下房间,不然会被关禁闭之类的话。这就够了!
倘若这还不足以使莎娜瞧不起她母亲的话,他还会提醒她:你母亲有一次曾说过,要是你不努力学习,考不上大学,就得去当女招待。诸如这类隔墙有耳就不能说的话往往只是父母一方想说明什么而讲给另一方听的,本不该转述给孩子听。但约翰却偏偏这么做,并且还添油加醋,乱编谎言。
他应该去当个诉讼代理人,莉莉这么想着,理直了裙子和夹克后,回到了闹哄哄的酒吧间。他应该做辩护律师的,不,或许离婚案的代理人更合适,她的脑子里还想着约翰。
回到了桌子旁,她看到一杯重新倒满的玛格丽特,又是一杯新的烈酒,理查德还在那儿。她悄悄地把那杯烈酒挪到一边,端起啜了一口。
她将头发理向一边,让它垂到眼角旁,使自己显得更有诱惑力,她乘机从头到脚打量着理查德。她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是个坚定、自信的勇士,而不是拿孩子当挡箭牌来虚张声势耀武扬威的那种类型,也不是满足于庸庸碌碌、虚度终日的机关工作、将家庭的重担压在他妻子身上的那种人。福勒绝不会是约翰那样的窝囊废。
西尔维斯坦的纽约口音从邻桌传过来,他边往嘴里扔爆玉米花,边含糊不清地在抱怨某个案子的事,每五粒玉米花有四粒掉在衣服上或地板上。达菲无疑已经回家去了。
“你的头发很漂亮嘛,”理查德说,“没想到你的头发还这么长,你从没在办公室披散开来过。”
他走近一步握住其中的一绺,放在掌心里轻轻地揉搓着。
“有点儿不太职业化,是不是?我自己也弄不清楚为什么不把它给剪了,也许潜意识中竭力想留住青春或别的什么东西罢。”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离她那么近,她感到有点喘不过气来。
理查德的手从她的头发上拿开了。莉莉真想抓住他的手拉回原处,再次领略那触电般的感觉,想象他的手指抚摸她的脸、她的肌肤的感觉,但刹那间梦境碎了。他俩同时看见了对面房间的劳伦斯·波德汉姆,一个私人开业的律师。他眼珠子一动不动地望着莉莉,朝他们这个方向走过来。目前在私人开业律师中时兴蓄留长发,有的几乎披到肩膀,波德汉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