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废的捷克人》——原来有这么神奇的化妆术
的手不可以,不是绝对不行立入禁止,而是我们对他特苛刻特挑剔。这是不是就像博尔赫斯说的那样,推理小说创造出我们这些推理读者来,也同时叫出我们根性中最多疑的成分,因此我们在面对一部推理小说时,总是远比我们扮演一个正常社会公民时更不信任人?还是我们直觉到其中有什么不安的东西还在,并没因为表层的、诉诸视觉单一感官的神奇化妆术真正被解除?
一只名叫伊凡·谭纳的变色龙
这本《作废的捷克人》,谭纳首次以秘密特派员的身份,再度踏上欧洲东半边这块种族冲突的犬牙之地,重温他独有的九天八国搏命豪华之旅。更好笑的是,他这回要弄出来的不是沉默的、人见人爱的一堆金子,而是一个讨人厌到人人皆忍不住诛之的纳粹余孽;而且,这个只剩一个录音机般重复且喋喋不休大嘴巴还活着的一身残破怪老头,基本上已丧失了行动甚至行走的能力了,于是,谭纳的巨大难题便极其荒谬地成为,如何让他从能说话变成不能说话、不能行动变成能行动,把他像扶老太太过街般扶过那半个崎岖破碎的欧洲。
当然,行走于远比大马路更像虎口的欧陆逃逸之路,谭纳仍得不断借助他所收集的那些异议小团体的接力性协助,因此,还要加添新一层的难度:你如何要求这些人舍命帮助这么一个他们时时宰之而后快、今天可是自己送上门来的王姓八蛋?
人的荒谬处境,是好笑之母,更是机智与创造之母。
旅程之中,我们便也再次见识了谭纳最精巧而且还瞬息万变的化妆术了——他仍是伟大或该死美国来的伊凡·谭纳,他的长相也没改变过,但他就是能变色龙般变成一个完全融入不同种族、政治信念、独特主张梦想的温度和色泽的人,每一个爱憎分明不容他者到随时动刀动枪、又没安全感到极点不信任陌生人的封闭小团体,都可以在素昧平生的十分钟内把他看成是自己人、自己最亲密共生死的兄弟,这是伊凡·谭纳,哦不,应该说劳伦斯·布洛克,所有荣耀归于他,令人叹为观止的特技表演。
伊凡·谭纳牌的神奇化妆品,一如我们在上回介绍文字中所引用过查理曼大帝的名言,是“你拥有了另一种语言,就拥有了另一个灵魂”的“语言”,一种涂抹在灵魂上头的美白霜,一种敷在灵魂上头的面膜或者人皮面具。
总有化妆不到的地方
回头来想,阿加莎·克里斯蒂《不祥的宴会》那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女性究竟如何被瞧出破绽?是哪个地方疏忽了没涂抹到?答案发生在书中那场众目睽睽的宴会上,那场既是谋杀设计执行关键、又是凶手在此泄底因此被克里斯蒂以“不祥”名之的宴会,而关键之物就是语言——宴会的吃饱撑着闲话之中,不小心出现了一个不祥的字眼Paris,假扮超级巨星的女演员有足够的学养,知道这是特洛伊那个拐走绝世美女海伦从而引发希腊联军十年长征木马屠城的闯祸王子帕里斯,全程侃侃而谈应对无误;而掉包而来、热衷于流行时尚的大明星本人,则顺理成章只晓得世界花都那个法国巴黎。是的,灵魂忘了也该化妆才能糊弄人,从灵魂上来看,这是长相天南地北、完完全全不像的两个人。
从这个阿加莎·克里斯蒂所创造的不祥谋杀故事中,我们再清晰不过看到了,人的感官并非只有视觉这一项,尽管它是最早最快最直接也最抢眼的一项;人之所以是一片独一无二雪花般的一个人,也并非只有外形的脸孔身材而已。笨的推理小说书写者,其实像极了那些天天号称要追逐独特自我、又全身栽进流行时尚、甚至把时间资源、心力资源、经济资源悉数投在表皮一层的年轻小鬼。你要个性要不同,最有个性最不同的地方不在这里;你要以假乱真要成为另一个想望的人,他最该模仿也最不容易模仿的地方亦不在这里。
汗牛充栋的失败推理作品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