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启蒙”的根源与发展
重社会的强硬治理,不注重社会的内在和谐;只注重刑法,不注重人道;只注重暴力,不注重爱与和平。二、从文化观念和文学思潮看,以反叛为是(反叛自然、反叛历史、反叛现存体制、反叛现有文明),以顺从为非(不顺从上帝,不顺从自然规律,不顺从人生幸福的正常轨迹);注重否定,忽视肯定;注重破坏,忽视建设;注重奇异,轻视正常。三、从人的生存状况看,由于不断的颠覆毁坏,由于怀疑和否定一切,而使人全面陷于虚无主义,使时代陷入癫狂,使人们普遍陷于异化、焦虑、孤独和绝望,使人生总是呈现在此起彼伏的灾害之中。
根据施特劳斯的论述,关于西方现代性的关注有三次浪潮,第一次是马基雅维利、霍布斯和霍克掀起的全面拒斥西方古典思想传统的浪潮,此次颠覆古代文明的所谓“进步观念”的浪潮是以马基雅维利反叛古代开始的,培根等“启蒙哲学家”的乐观主义概念认为,只要摆脱古代思想的束缚,摆脱各种已有观念的枷锁,只要相信“科学技术”,人类就可以迈向无限“发展”和“进步”的康庄大道;第二次是由卢梭、康德、黑格尔、马克思们掀起,以理性为旗帜,以斗争为工具的革命性浪潮;第三次是由尼采、海德格尔掀起由后现代徒子徒孙们延续的对现代性的大规模反思浪潮,此次反思在揭示现代性的本质,这个本质就是由激昂慷慨迈向“虚无主义”(12)。现代性要的是“现代反对古典”、“新反对旧”、“青年反对老人”、“现在反对过去”、“低贱反对高贵”,从反对到反对,以至无穷。在现代思潮中,人们追逐的是不断的“新”和永无止息的“进步”,甚至用“新的还是旧的”、“进步的还是反动的”、“革命的还是守旧的”的标准取代了“好的还是坏的”的标准,“在这样一个万物皆流,一切具变,事事只问新潮与否,人人标榜与时俱进的世界上,是否还有任何独立于这种流变的‘好坏’标准?善恶对错、是否好坏的标准都是随‘历史’从而反复无常?如果如此,人间是否还有任何弥足珍贵值得世人常存于心甚至千秋万代为人敬仰的永恒之事、永恒之人、永恒之业?”(13)坚守的意义被否定,保留的价值被质疑,永恒存在的珍贵性时刻被颠覆,人间真正美好的东西转瞬之间被推翻,人生被引向混乱、无常、虚无的灾难。甚至祸及整个大自然,在革命、革新、创新的声浪中,大自然也被彻底改造,到处是征服,到处是开发,到处是污染,到处是灭绝,大自然的永恒性面临挑战,大自然本身的存在面临危机。
施米特认为,启蒙哲学的“价值思维”是“野蛮”逻辑,“启蒙理性主义者,造出了一个完美的机器人,非说这才是最好的人,有机的人身必须死掉,以便可以活在机器人中。”(14)太强硬的标准,太统一的行动,太绝对的原则把过多的人安装在社会的大机器上,每一个只不过是大机器上的一个螺丝钉,一开始似乎是关乎个人的,是为人的,而结果,却是背离人的,扼杀人的。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以人为出发点的理性的启蒙最终却导致强暴的对人的扼杀?原因也许是多样的,但有一点是根本的,那就是,启蒙主义的一个脉络,启蒙主义被中国“五四”先驱理解和继承的脉络只注重了人的理性,忽略了人的灵魂,只注重了人的世界中可把握和可表达的部分,忽略了难于把握和不易表达的部分,只注重了宇宙人生中苟且的、有限的、暂时的、相对的、辩证的、历史的、物质的层面,忽略了神圣、无限的、灵魂的、绝对的层面,只注重了俗世的层面,忽略了信仰的层面,只要求真实的存在,不愿意要真理的存在,只关注人的自然存在,忽视了人的精神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