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卡夫卡与先锋派小说
均有不同表现,但他们也有一些共同的思想倾向和艺术特点,那就是“不满社会现状,要求改革,要求‘革命’。在创作上他们不满足于对客观事物的摹写,要求进而表现事物的内在实质;要求突破对人的行为和所处的环境的描写而揭示人的灵魂;要求不再停留在对暂时现象和偶然现象的记叙而展开其永恒的品质。”(11)表现主义打开了一条通往内心的道路,对人性和人的心理世界的发掘,对人的存在本质的揭示是表现主义作家的着眼点,强调主观想象,强调对世界的虚拟和变形的夸张与抽象,强调幻象在文学想象力中的作用。卡夫卡同样是个营造幻象的大师,中人变成了大甲虫,《地洞》的洞穴生存世界,《骑桶者》中贫者骑着空空的煤桶升入冰山区域永远消失的情景,这些都是幻象的世界,但在这些貌似虚妄的现状下面却隐藏了人的生存境况最真切的实质。
被一些人所称道的残雪,虽然二十年来一直坚持先锋小说的实验,这种坚持的精神值得称道,但这种实验的意义在何处?残雪的《山上的小屋》中,“我”一直想去看看房后山上的小屋,“我”的周围全是一些让人毛骨悚然的人和事,妈妈的脸上布满了虚伪可怖的笑容,妹妹的眼睛会变成绿色,爸爸晚上会变成一只狼,“我”的抽屉常常被偷偷乱翻。“我”为了摆脱这一切,爬上了后山,但山上除了白石子外,没有山葡萄,也没有小屋。现代人的隔膜和敌意是客观存在,个人的孤独和封闭也是现代病的突出表现,但在刻意强化的阴暗、压抑、怪诞甚至恐惧中,文学的要义早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变态的人心,梦魇般的情景充斥了残雪的作品,读残雪作品的突围之处在哪里?固然可以说她的作品揭露了人与人之间的隔膜、冷酷、欺骗、嫉妒等等心理,鞭挞了由于人性被扭曲而暴露出的丑恶、卑劣的行径。这也是一般文学史对残雪的定位,但这种揭露或者说梦幻中的现实距离真正的生活有多远?表现的寓意又在哪里?城堡是卡夫卡的梦魇,但在这梦魇下面是人不能把握自身命运的悲叹,山上的小屋是人生追求的荒谬,山上没有小屋,只有白石子儿。
残雪在《什么是“新实验”文学》中说:“我们的高难度的创作的具体方法与众不同,它更仰仗于老祖宗遗留给我们的禀赋,操作起来有点类似巫术似的‘自动写作’。但这不是巫术,反而是与强大的理性合谋的、潜意识深处发动的起义。”(12)被残雪所津津乐道的自动写作法、新小说写作,从二十世纪文学的发展来看,我们所津津乐道的,正是已被人家所抛弃的。从二十年代布勒东发起超现实主义运动,到六十年代超现实主义运动因布勒东的去世而沉寂,超现实主义运动在欧洲及其他各大洲都产生了广泛的影响,这种影响主要是思想观念上的。没有作家完全照着布勒东的观点而写出了成功的作品。自动写作法也被实践证明,是不切实际的妄想。残雪的标榜有多少意义?“我觉得关于这十来年,关于以后,我可以说出一些话,这些话一般人不曾意识到的,不曾说过的,我想用文学,用幻想的形式说出这些话。一股抽象的、又是纯情的东西,在我内部慢慢凝聚起来了。我开始写,一天写一点,并不完全知道为什么这样或那样写,只是死死地执着于自己的天堂,反复玩味,自得其乐。”“我写完的时候也不明白自己写的是什么。过了一段时间,有时过了半年后,才明白的。”(13)看到这样的自白文字,我们不由得回想起卡夫卡在日记中对这篇小说的写作所作的记载。卡夫卡的短篇小说是1912年9月22日至23日的夜间,从晚上十点到凌晨六点一气呵成的,他当时就在日记里写道:“写东西只能是这样,只能在身体和灵魂完全裸露的状态下一气呵成。”(14)但直到1913年2月21日,也就是几乎五个月后,他才第一次试图对他心爱的小说进行阐释。他承认,直到现在,在修改校样时,他才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