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博尔赫斯与先锋派小说
模仿博尔赫斯是先锋作家们的普遍性反应。
格非的《褐色鸟群》中起笔就谈到“我”写这篇小说是想把它献给“我”从前的恋人,“她在三十岁生日的烛光晚会上过于激动,患脑血栓,不幸逝世。”这跟《阿莱夫》开头“我”的暗恋情人贝亚特丽斯-维特尔博死后,“我”借助于每年她的生日纪念日而去看望她的家人以纪念她如出一辙。不同的是,在《阿莱夫》中,贝亚特丽斯是一个由头,引出了她的表兄卡洛斯,也引出了阿莱夫这个神奇的看世界的视角。“阿莱夫”本是希伯来文的第一个字母,它的形状像一个指天指地的人,作者在这儿用一个发光的小圆球来代替,表示“包含着一切的点的空间的一个点”(33),要把空间这样一个抽象的概念表达出来。博尔赫斯煞费苦心地经营了一个现实的背景,刻画了一个痴情地暗恋贝亚特丽斯的男子“博尔赫斯”,也刻画了一个世俗的不合群的男子卡洛斯,但他们两个人都看见了抽象的“阿莱夫”。“这个阿莱夫的直径仅仅只有两三厘米,然而宇宙的空间却在其中,一点没有缩小它的体积。每一件事物(譬如我们说:镜子里的月亮)都是无限数的事物,因为我清清楚楚地从宇宙所有的点看到了它。”(34)博尔赫斯在这里借用语言制造了一个迷宫,我们通过贝亚特丽斯及其表兄卡洛斯得以进入阿莱夫这个神奇的地方。一旦进入了阿莱夫的地界,贝亚特丽斯、卡洛斯可以说都不存在了,我们在空间的概念中开始遨游。阿莱夫体现着多与一的统一,体现着有限与无限的统一,博尔赫斯把阿莱夫当作一个象征物,象征有限与无限、多与一、永恒与一瞬等复杂哲理。格非的《褐色鸟群》中,通过从前情人的“引见”,我们结识了一个姑娘“棋”,“棋”也是“我”的小说的听众。“我”给她讲“我”的小说构思,在小说情节的推进中,穿栗色靴子的女人,“我”的跟踪,骑自行车的人,断桥,瘸子夫妇,瘸子的死,瘸子的妻子也有一双栗色靴子,“我”的帮助,“我”俩的奇怪关系,以及最后二人结婚,妻子在三十岁生日那天死去等等,这些人物和情节相继出现。“棋”在听故事的过程中,一会儿是一个不相识者,一会儿又像一个熟稔的妻子,小说结尾叙述者眼前再次出现“棋”时,“棋”成了一个陌生的姑娘,她不知道“棋”是谁,也没有“棋”的标志性东西——画夹,她的包裹里是一面镜子。读者在格非设置的迷宫中只看见数不清的线索,这些线索要带我们到哪里去?似乎并不清楚,除过迷宫似的情节还是情节,并未有内在线索指向深层意蕴。
南帆认为,先锋文学“强调故事时间与叙事时间的分裂”,擅长“制造怪异的比喻”。由于对文学意义的拒绝,后现代主义叙事话语不可能传播得太远,束之高阁的命运等待着先锋小说,少数人的语言革命无法转换为多数人的语言革命。(35)我们知道先锋派作家一直崇尚博尔赫斯,但学习博尔赫斯的什么似乎是一个含糊的话题。如果只有叙事圈套和迷宫,博尔赫斯也不会产生这样大的影响。在博尔赫斯真真假假的圈套中,蕴含了作家企图诠释世界的意愿,现实生活、抽象的哲理和淡淡的嘲讽构成了博尔赫斯叙事圈套的三个层面,没有这些基础,圈套势必滑落为游戏。先锋作家们恰恰是在这一点上无法跟博尔赫斯相提并论。
当我们大量地阅读博尔赫斯的作品时,我们发现这些技巧是博尔赫斯的小计谋,他的中心点并不在这里。他要用这些机关引你走进一个非现实的世界,让你在形象的故事架构的叙述中体会这些形而上的哲学名词的内涵。
博尔赫斯的叙事策略其实在很多方面都给中国作者提供了经验。小说《刀疤》用貌似真实的故事叙述吸引读者的眼光,当读者读完后才明白这是刀疤脸借当年被自己出卖的战友的口吻在讲这个故事。刀疤脸二十岁的时候是一个激进的共和主义者,但当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