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博尔赫斯与先锋派小说
法的借鉴
马原在《冈底斯的诱惑》第十五章中让叙述者站出来讨论作者的创作构思和处理:
故事到这里已经讲得差不多了,但是显然会有读者提出一些技术以及技巧方面的问题。我们来设想一下。
A、关于结构。这似乎是三个单独成立的故事,其中很少内在联系。这是个纯粹技术性问题,我们下面设法解决一下。
B、关于线索。顿月截止到第一部分,后来就莫名其妙地断线,没戏了,他到底为什么没给尼姆写信?为什么没有出现在后面的情节当中?又一个技术问题,一并解决吧。
C、遗留问题。设想一下:顿月回来了,兄弟之间,顿月和嫂子尼姆之间将可能发生什么?三个人物的动机如何解释?
……
首先顿月不会回来(也不可能回来,排除了顿月回来的可能性,问题就简单了),因为他入伍不久就因公牺牲了。
作者有意识地让自己讲述的内容不确定。年轻探险队长邀请人参加他的探险队、进藏老作家与另一个人的交谈、猎人穷布的父亲狩猎的奇遇、两个大学毕业进藏的青年去看天葬,其中一人所爱的姑娘遇车祸而死、穷布自己的故事、藏族双胞胎兄弟顿珠和顿月的故事等都缺少一个内在的有机联系。读者大致可以猜测,这些故事是其中一个人的所见所闻,但在第十五章,作者又用关于结构、线索和遗留问题的讨论将这些推测都消解了。这就使读者不得不思考这是一个什么小说,要说明一个什么主题,思索之后,并不能得到满意的答复。吴培显在《当代小说叙事话语范式初探》中总结了马原的叙事圈套在叙事话语范式上的创新体现在三个方面:1、讲述视角的交叉型;2、讲述逻辑的颠覆性;3、讲述内容的拼贴性。(40)他通过马原的《冈底斯的诱惑》详细分析了马原在叙事视角、讲述逻辑上故意造成混乱,以期达到非逻辑性的目的。
马原在叙事方法上所作的努力,对于中国当代文学来说,意义非同小可。在叙事学研究中,叙述者在文本中对叙事话语本身的评论,被称为元叙事,这种叙事方法又被称为自我意识的评论。简单说,就是如果作者在叙述一个故事的同时,又出现对叙述者与接受者的评论,讨论叙述行为,就是元叙事。用叙述学的行话就是,“如果一部虚构的叙事作品诉诸叙事行为本身及其构成要素,那么它就可以称为元叙事。”(41)
虽然由作者介入作品构思的技巧在当代欧洲小说中也是屡见不鲜的,但对于中国当代文学来说马原却是第一个,故而引起了相当大的新鲜感和陌生感,也使读者和作者们对“小说还可以这样写”感到大为惊讶。
博尔赫斯在《特隆,乌克巴尔,奥尔比斯-特蒂乌斯》中开篇就写到:“我靠着一面镜子和一部百科全书两者加在一起,发现了乌克巴尔。”(42)“我”和“皮奥依-卡萨雷斯”一起讨论这个新发现的百科全书,在对这部百科全书真相的调查和了解过程中,博尔赫斯提出了或者说完成了一种观念的改造:“乌克巴尔的文学,其性质是幻想的;其史诗和传说从来不提现实。”甚至当“我”和朋友进一步了解了特隆的产生过程之后才知道,特隆也是一个心造之物。这样一个幻想世界的完成和对其再发现由于“我”和其他人的参与而显出可信性,但幻想已融入我们的生活却是谁也无法回避的现实。《〈吉诃德〉的作者彼埃尔-梅纳德》则写一个试图重新写作《堂吉诃德》的作家彼埃尔-梅纳德的故事。彼埃尔-梅纳德的努力在“我”的叙述中再现。“我想象得到,我的可怜的权威性是很容易被推翻的。然而,我希望不至于禁止我提出两位重要的见证人。”“为什么恰恰是吉诃德呢?我们的读者会说。”(43)“我曾经想,在‘最终的’《吉诃德》里面看到一种重新写作的痕迹,那是合情合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