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对年轻时的父亲所知甚少。也许是因为父亲自己从不愿提起,也可能是因为我从不想询问,我觉得这两方面的原因都有。我对年轻时的父亲的了解,都是从母亲和哥哥们那儿听来的一些大概。
父亲很年轻的时候,祖父就去世了。父亲从祖父那儿继承了一家负债累累的餐馆,但父亲仅仅用了五年的时间,便以东京为中心,增设了六家店铺。父亲成功的秘诀在于,他对料理的好坏没有丝毫兴趣,比起高明的厨师,父亲更重视优秀的男招待、优秀的女招待们。
“来饭店吃饭的客人,其中究竟有多少人在意饭菜的特色?十分之一?没有吧,肯定连这一半都没有。”
据说这是父亲的见解。
“但是,服务的好坏,任何客人都一目了然。而且不管怎么说,雇一个优秀服务生的花费,比雇一个一流的厨师要便宜得多。只要面带笑容,不断向客人鞠躬致敬就行。在这儿不需要什么态度坚定毅然决然之类的品行。不论发生了什么,客人们说了些什么,只要能傻瓜似地微笑、鞠躬,就是优质服务。在服务的时候,能这样卑躬屈膝,才算恰到好处。”
店里的招待都是按照父亲的标准招聘的。这很简单,只要对雇用的那些学生临时工们进行全面而彻底的培训、指导就行了。料理的价格既不算贵,也不便宜。就这样,饭店开始生意兴隆。
泡沫经济期间,父亲充分发挥了他那敏锐的商业嗅觉,所以在泡沫经济结束时,父亲手上已经积累了巨额的资产。而这笔巨额资产早就又成了资本,现在只消坐收利息就行了。除了餐饮业之外,父亲的公司还经营进口杂货、绿色食品、房产租赁,规模之大,恐怕连父亲自己都掌握不了公司的全貌。
我刚懂事的时候,父亲已经是一个一言九鼎的大老板了,沉默寡言,刚愎自用。现在想起来,我当时对父亲的反抗,多少还掺杂着任性的成分。但父亲不能容忍我的任性。也许是我的任性有些过分了,也许是父亲没能妥善处理好,到了十五六岁的时候,我和父亲之间的关系,已经坏到难以修复的地步。但归根到底,这还是因为我和父亲的性格水火不容的缘故吧。一年前我离家出走的时候,家里人都眼睁睁地看着我收拾行李,却没有一个人前来劝阻。母亲一半像是惊慌不安,一半又像心灰意冷,她脸上挂着苦笑,硬把少量的一些钱塞给我,说:
“你实在太像你父亲了。”我抗议地瞪了母亲一眼。
“以后你会明白的。”母亲说的“以后”,现在还没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