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宗助的亡魂完全不是这样。他仍是在石仓屋当裁缝师傅时的打扮,冷不防出现在走廊的一端、外廊、楼梯下或房间角落,且不分昼夜。
“他的模样清晰可见,仿佛伸手便触碰得到,教人不禁怀疑他已重回人间。”
但一晃眼,他又消失。
“我忍不住想和他交谈,不过一开口,他即消失无踪。小姐,这话您相信吗?”
其实阿近反而更想问另一个问题。
“宗助先生当时的表情如何?又哭又笑吗?”
“他没哭没笑,也不带愤怒和恨意。”阿福答道。“只是睁大眼、搓着双手,低着头像努力要传达某种讯息,有时则会频频摇头。”
阿福学着宗助的动作和表情。阿近心想,宗助的用意不难猜。
他试图阻止、告知什么,且那是步步逼近的不祥之事,危险的大事。
爹娘和我也这么认为,阿福说。
“假如他能设法给予更清楚的提示,或开口告诉我们就好了,家母也很焦急。”
此外,他们发现一件重要的事,看得见宗助的唯有铁五郎、阿金、阿福三人。
“宗助出现在裁缝工房时,父亲、哥哥及众师傅皆在场,却只有父亲大吃一惊,其他人都没觉察。”
“市太郎先生和阿吉小姐也看不到吗?”
这似乎就是重点,阿福的眼神锐利起来。
“没错,我兄嫂看不到。”
阿福的话声陡然变调,这次是加重“兄嫂”一词的语气。为什么呢?漫长的故事中浮现的多次涟漪,逐渐在阿金内心掀起波澜。
“后来我仔细一想……”
阿福仍是那副锐利的目光,握拳捶了下胸。
“若非受宗助亡灵惊吓,转移了注意力,我们早该发现征兆,察觉不对劲。然而,当时爹娘和我都缺少那样的智慧。”
什么征兆?阿近问道。阿吉改变的征兆,阿福回答。
“虽是喜好的食物、穿着的品味、发圈的颜色等细微的差异,但确实逐步改变中。”
“可是,”阿福自嘲般朗声轻笑。“职掌厨房的女侍来禀报少奶奶的口味不同以往时,家母心里直叫好。女侍似乎也有一样的想法,才会告诉家母这件事。要是挡下能问清楚、看仔细就好了,因为真正重要的不是她改变与否,而是有怎样的改变。”
“她变得如何?”
阿福望着空中,拳头依旧紧抵心窝。
“她愈来愈像我姐姐阿彩。”
阿福第一次直呼阿彩的名字。
那就像无人发现的漏雨,初时底下生活的人皆浑然未觉。雨水一滴滴落在天花板隔间木板或横梁上、渗进木头中,雨停后便干涸。
但如果雨下个不停,雨量渐增便会湿透横梁,淤积在天花板隔间里,接着化为黑色污渍,猛然出现在抬头仰望的众人眼前。
“大伙最先注意到的异状,是大嫂的嗓音。”
当天,一家人坐在餐桌前用晚饭时,市太郎讲了件趣事,一旁伺候他的阿吉忍不住笑出声。那笑声和阿彩一模一样。
阿福手中的茶碗差点掉下,只见一旁的阿金筷子落地,铁五郎则自座位弹起,望向阿吉。
阿吉惊讶的转头看着公公。阿金拾起筷子,双手不住颤抖。
阿福缓缓抬头,注视着大嫂。她那远称不上美丽却活泼开朗的丑脸,对阿福回以一笑。
“我再帮你添一碗吧,阿福。”
……我再帮你添一碗吧,阿福。
那是阿彩的声音、阿彩的口吻,因为阿吉的长相没变,所以更加怪异。然而,由她谈话时的嘴型、及侧头时脖子到肩膀一带的动作来看,确实是阿彩没错。
“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