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气氛和一提箱糖果
我上前线的那天,天气好极了。空气清新,细雨霏霏,多美丽的一天!我是早晨启程上路的,站在家门口我就想:也许我再也回不来了吧?再也看不到我们家的花园和家门口的街道了……妈妈一边哭着一边紧抓着我不放手。等我走远了,她又追上来,死死地抱住我不肯松开……
——奥尔佳·米特罗芳诺夫娜·鲁申茨卡娅
说到死亡……我那时才不怕死呢。大概是年轻,或者其他什么原因吧……死神就在周围打转,可以说形影相随,但是我从来没去想过它,大家也从来不谈论死。死神总是在我们旁边绕来绕去,紧紧贴身,但又总是擦肩而过。有一天夜里,我们全连出动,到我们团的作战区域进行火力侦察。黎明时分,全连人员撤出时,在中立区传来一阵呻吟声,原来我们有个伤员落在那里了。战士们都不放我回去:“不要去,你会被打死的。你瞧,天已经亮了。”
我不听他们劝阻,坚持爬了回去。找到了那个伤员,我用皮带把他拴在我的胳膊上,花了八个小时硬是把他往回拖,活着拖了回来。连长知道后大怒,宣布以擅自离队的罪名将我拘捕了五天。可是副团长的反应就完全不同了:“她应该得到奖励。”
在十九岁那年,我得到了一枚勇敢奖章;在十九岁那年,我的头发就开始变白;也是在十九岁那年,我在最后一次战斗中被子弹打穿了两肺,第二颗子弹从两个脊椎骨之间射过去。我的双腿一动都不能动……大家当时以为我被打死了……
那年我只有十九岁……可现在我已经有了这么漂亮的一个孙女。瞧,这是她的照片,我简直都不敢相信,我还会有孩子!
当我从前线回到家时,妹妹给我看阵亡通知书……我已经被宣布阵亡……
——纳杰日达·瓦西里耶夫娜·阿尼西莫娃
我不记得妈妈的样子……记忆中只有模糊的影子和轮廓……忽而是她的脸,忽而是她的身形,探过身来俯视着我,很近很近。其实那也是我后来的感觉。母亲去世时我才三岁。父亲是个职业军人,在远东工作。他教过我骑马,这是我童年最深刻的印象。爸爸不希望我长成一个俗不可耐的娇小姐。我记得从五岁起我就在列宁格勒和姑姑住在一起。姑姑在俄日战争中当过护士,心地善良。我爱她,就像爱自己的亲生母亲……
我小孩子时是什么样子?那时我就敢和人打赌从学校二楼往下跳。我喜欢足球,总是在男生比赛中当守门员。苏芬战争开始后,我不顾一切地奔向芬兰前线。1941年,我刚刚读完七年级,准备进入中等技校学习,就听到姑姑哭着说:“战争爆发了。”我听了还挺高兴,因为那就可以上前线,可以去打仗了。我哪里知道流血是怎么回事?
人民预备役第一近卫师成立了,我们几个女孩被录取到野战医院。
我给姑姑打电话说:“我要上前线了。”
姑姑在电话那头回答我:“马上回家!午饭都要凉了。”
我挂上了电话听筒。后来我觉得很对不起姑姑,为我的没有理性而愧疚。后来德寇开始围城,就是恐怖的列宁格勒大围困,全城的人死了一半,而她竟然孤独地活了下来。我的老姑妈。
我还记得那次我得到一次短期休假。在回家看望姑姑之前,我走进一家商店。战争之前我就非常喜欢吃糖果。我说:“给我来一盒糖果。”
售货员看着我,好像我是个疯子。我还不明白什么是配给卡,什么是大围困。所有正在排队的人都转过身看我,我那时还背着一杆比我的个头还要高的步枪,上级给我们发枪时,我就一边看着枪一边心想:“什么时候我能长到步枪这么高呢?”这时候,所有排队的人突然都向售货员请求说:“给她一些糖果吧,就从我们的配给券中扣除好了。”
于是售货员就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