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
我就知道了,我是个神经敏感的人,和他一样。茶壶是镀金的,还有玫瑰花。我知道这茶壶并不便宜,尽管极端的难看。我把它放在桌子上。我还要继续照顾那株植物,它在我房间的角落里欣欣向荣,看着真是猥琐。但我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办。他给我买了一个废纸篓,奇形怪状的,前前后后八面都写着中国字。他给了我一个泡沫橡胶靠垫放在椅子上。我鄙视自己,竟然向他的这些讹诈屈服。我并不是真的可怜他,只是因为我做不到掉脸走开,我无法逃避他一心谄媚的渴望。他知道我的忍受是他花钱买来的,所以他必定痛恨我。
现在,当他在我的办公室逗留的时候,讲的是他自己的故事。我有种想法,他告诉我他自己的生活,大约是希望我写下来。当然,也可能他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以前就曾告诉过无数人,而我却迫切需要他的故事。他的一生由一系列的灾难组成,当然人生一般大抵如此。他信任的人辜负他,他依赖的人拒绝他,他关心过资助过的朋友背叛他。其他人,仅仅是些陌生人,过路人,也要以各种各样虚构的创造性手法,搭上自己的时间无偿地折磨他。甚至,有时候,他的生命都受到严重的威胁。另外,他太太也很棘手,她的健康情况糟糕,而且性情不稳定,他该怎么办?你知道这有多艰难,他摊开双手说,但是,我活着。他看着我,指望我回答我明白。
我开始踮着脚尖上楼,试图拧钥匙时不发出任何声响。当然很傻,因为我肯定没办法给打字机装上消声器。实际上,我真的考虑用速记的办法来写,希望他把那个邪恶的按摩医师的隔音板给我。我把我的问题告诉了丈夫,他说这根本不是个问题。告诉他你很忙,他说。但事实是,我告诉过他。每一回他上门拜访,总是用一样小礼物,或者一件小事儿来武装自己。他问我今天怎么样,我说我今天很忙。哦,那么,他隔着门安慰自己,我不会耽误你很久的。而且,正如我所料,他知道我心里想什么,我多么虚弱地希望摆脱他。他知道,却没有时间关心。
一天晚上,我回家以后,发现我把一封打算寄出去的信丢在办公室了,于是回去拿。我在马路上就看见办公室的灯亮着,然后,我就看见他在我的桌子前弯着腰。当然了,他晚上进我的房间,看看我写的都是什么!他听到我在门口,我进来的时候,他赶紧拿起我的废纸篓,说他进来帮我打扫卫生。他立刻就出去了。我什么也没说,我浑身颤抖。因为愤怒,也因为满足。找到一个理由,真是奇迹,这是一个几乎不堪忍受的安慰。
下一回,他再敲我的门,我就把门从里面锁上了。我听到他的脚步,他亲热的哄骗之词,我继续大声打字,不过并没有不停地打,所以他知道我听到他的声音了。他叫我的名字,仿佛我在和他开玩笑。我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应声。一如继往,不理智的罪恶感困扰了我,但是我依然继续打字。这一天,我看见植物也已经枯了,随它去了。
对之后的事情,我没有心理准备。我发现房门上贴了一张便条,上面写着,如果我去他的办公室,麦利先生将感激不尽。我立刻就去了,以便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他坐在自己的桌子前,身边是各种各样模糊的权威迹象。他隔着一段距离打量我,仿佛被迫以一种全新的,令他难过的,责备的目光来看我。他表现出来的局促,似乎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了我。他说话的语气有一种造作的勉强。他一开口,说的是,当然,他收留我的时候,就知道我是个作家。
“我没有因此担心什么,尽管我早就听说过艺术家、作家这类人的种种事迹。这些事迹并没有给我留下鼓舞的印象。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事儿。”
这听起来很新鲜,我不知道他接下来要讲什么。
“你来了,你对我说,麦利先生,我想要一个写作的地方。我相信了你。我给了你。我没问什么问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