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具
艾尔弗莱达。我父亲叫她弗莱迪。他们是直系表亲,住在邻近的农场上,有段时间住在相邻的农场。一天他们在茬地里和我父亲的狗迈克一起玩。那天阳光很好,但是垄沟里的雪还没有融化。他们在冰上跺着脚,开心地听着脚下噼噼啪啪碎裂的声音。
她怎么能记得那样的事情?是她编造出来的。我父亲说。
“我没有编造。”她说。
“你编的。”
“没有。”
他们忽然听见钟鸣和哨声响起。是镇上和教堂的钟在响。工厂的汽笛声是在三英里以外的镇上吹响的。世界迸发着欢乐。迈克冲到街上,因为它确信游行要开始了。这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的那天。
每周三次,我们可以在报纸上看到弗莱迪的名字。但她却只有名——艾尔弗莱达。印刷得像手写的一样,流畅的自来水笔的签名。“和艾尔弗莱达一起探索城镇。”这里所说的城镇不是附近的,而是她居住的南部城市。我的家人大概两三年才去一次。
现在是所有未来的六月新娘告诉我瓷器柜里她最喜欢什么东西的时候,我得告诉你们如果我是准新娘——当然我不是——我会拒绝所有带图案的餐具,尽管它们很精致,我要纯粹的珍珠白,超现代的罗森塔尔陶瓷……
美容乃身外之物,但是芳汀沙龙的面膜保证——说到新娘——让你们的肌肤像橙花一样绽放。让新娘的妈妈——还有姑妈、姨妈以及外婆——感觉她们也沐浴在青春之泉……
以她说话的方式,你永远不会想象到艾尔弗莱达会这样写作。
她也是以弗洛拉·辛普森之名在《弗洛拉·辛普森主妇》专栏撰写文章的人之一。整个乡下的人都认为他们在给专栏封面照片上那个留着灰色鬈发、面带宽容微笑的胖女人写信。但事实上——我不会说——他们信后出现的短信出自艾尔弗莱达和一个她叫作霍斯·亨利的人之手,他也写讣告。妇女管自己叫作晨星、山谷百合、绿手指、小安妮·罗尼和洗碗布女王等等。一些名字特别受欢迎,以至于要编上号——金发姑娘1,金发姑娘2,金发姑娘3。
艾尔弗莱达或霍斯·亨利会这样写:
湿疹是可怕的瘟疫,尤其是在我们这种炎热的天气里,我希望苏打粉能有所帮助。当然我们应该尊重家庭治疗,但是寻求医生的建议绝无害处。听说你的丈夫康复并能走动了,这真让人高兴。这样的天气条件下对你们二人来说一定没什么快乐可言……
在安大略的所有小镇,弗洛拉·辛普森俱乐部的主妇们会举办一年一度的夏季野餐会。弗洛拉·辛普森总是发来特别的贺信,解释说事务太多而不能参加大家的聚会,她不想厚此薄彼。艾尔弗莱达说大家曾经讨论过让霍斯·亨利戴上假发和枕头假胸,或者她自己装扮成巴比伦女巫(在我父母的餐桌旁,即便是她也不能正确地引用《圣经》的典故,并且说“荡妇”),烟卷上有口红印。但是,她说,不行,报纸会杀了我们。毕竟那也太庸俗了。
她总是把香烟叫烟儿。我十五六岁的时候,她从桌子对面倾身过来问我:“你也想要抽根烟吗?”那时我们已经吃完了饭,弟弟妹妹都吃完离开了。父亲摇摇头。他开始卷自己的烟。
我说谢谢,然后让艾尔弗莱达给我点上,第一次在父母面前抽了烟。
他们假装认为这是在开玩笑。
“啊,看看你的女儿。”母亲对父亲说。她翻了个白眼,手拍着胸口,用造作、痛苦的声音说:“我要晕了。”
“马鞭拿出来了吗?”父亲说着,从椅子上半抬起身。
那一刻太妙了,仿佛艾尔弗莱达把我们变成了新人类。通常我母亲会说她不喜欢看女人抽烟。她没有说那不雅观,或不像淑女——只是不喜欢。当她用肯定的语气说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