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的梦
甜美的凉爽缝隙。然后,眨眼间,星星一簇簇涌现,树木像云团一样膨胀开来,泻下满地宁静。不过这没持续多久,也绝非吉尔所能消受。午夜不到,一声尖细的哭声传来——你不能说它是试探的,但至少是尖细的、试验般的,仿佛尽管白天做了那么多练习,我还是有点忘了这项本领似的。或者,也像是我确实在考虑是否值得这么干。之后是片刻的安静,一种假惺惺的放松或放弃。然后,彻底、愤怒、永不宽恕的新一轮开始了。这当儿,吉尔正好继续煮起咖啡,打算对付残余的头痛。她还一心以为这下可以坐在桌边喝它来着。
她只好关掉炉子。
约莫到了喂今天最后一瓶奶的时候。如果之前的喂奶没推迟的话,我现在应当可以喂了。没准已经可以喂了?热奶的时候,吉尔决定再服两片222药片。随后她想,那或许没啥效果;她需要点更猛的东西。在浴室柜子里,她只找到了胃药、泻药、浴足粉,都是对她毫无用处的处方药。不过,她知道艾尔莎服用一种强劲的药对付痛经,她走进艾尔莎的房间,翻起抽屉,找出一瓶镇痛药,它符合逻辑地躺在一堆卫生巾上面。这些也是处方药,不过上面的标签清楚地说明了它们的用途。她取出两片药,回到厨房,发现锅子里炖着奶瓶的水已经煮沸,牛奶热过头了。
她把奶瓶放在水龙头下冲凉——我的哭喊声朝下向她袭来,好像觅食的喧闹鸟群掠过汩汩河流——她看看搁在台子上的药片,思忖道,就这么干吧。她拿起一柄刀,从一枚药片上刮下一点屑子,揭下瓶子的奶嘴,用刀刃托着药粉,撒进——就那么一抹白色粉末——牛奶中。她自己吞下了那一又八分之七,或者一又十二分之十一,或者甚至是一又十六分之十五的药片,把奶瓶端上楼。她抬起我立即绷得硬邦邦的身体,把奶嘴塞进我谴责的嘴里。奶对我来说仍有点烫,起初我把它朝她喷去。过了一阵,我决定这奶可以喝了,便一口气把整瓶喝下了肚。
艾尔娜惨叫着。吉尔醒来时,满屋子刺眼的阳光和艾尔娜的惨叫声。
原先的计划是,艾尔莎、艾尔娜和她们的妈妈在圭尔夫市亲戚家待到下午迟些再走,免得在一天最热的时候开车。但是,早餐刚吃完,艾尔娜就坐立不安。她想回家照料孩子,她说她担心得整夜都没睡着。当着亲戚的面和她争论未免太丢人,因此艾尔莎让步了,她们快中午时就回到家,开门发现屋里一片死寂。
艾尔莎说:“哟。这里莫非一直就是这么股子味道,只是我们以前习惯了,没在意?”
艾尔娜掠过她身边,冲上楼梯。
现在她惨叫着。
死啦。死啦。谋杀犯。
她对药片的事一无所知。那她怎么会喊出“谋杀犯”这个词呢?是因为毯子。她看到毯子一直拉到我脑袋上。窒息。而不是下毒。她毫不迟疑,半秒钟都没停顿,就从“死了”直接过渡到“谋杀犯”。瞬间完成这个飞跃。她把我从婴儿床上一把搂起,顾不上扯掉致命的毯子,便把毯子裹住的包袱紧贴在胸前,惨叫着从房里冲出,冲进吉尔的房间。
吉尔正挣扎着爬起,睡了十二或十三个小时之后,她昏昏沉沉的。
“你杀死我的宝宝啦。”艾尔娜冲她嘶叫。
吉尔没纠正她——她没指出,是我的。艾尔娜谴责地把我举起来给吉尔看,没等到吉尔真正看清,她又猛地把我收回。艾尔娜呻吟着,折着身子,仿佛肚子上挨了一枪似的。她仍旧紧搂着我,踉跄冲下楼梯,一头撞上正往楼上赶的艾尔莎。差点把她撞飞。艾尔莎抓住扶手稳住身子,艾尔娜却视若无睹。她似乎正竭力把我这个包裹填进她身体中央一个新出现的可怕伤口中。她渐渐明白过来,发出痛楚的呻吟,断续地迸出个把字眼儿。
宝宝。我亲爱的。亲亲。哎哟。哎哟。快去叫。给闷死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