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飞船着陆
小镇的同一边,小时候在一起玩过,殊不知那段一起玩耍的岁月在雷亚看来已经非常遥远,而且可有可无了。最让人受不了的是尤妮讲的那些收音机里听来的谋杀案、灾难和别的奇闻怪事,雷亚总会觉得既无聊又气愤。气愤是因为她总是无法让尤妮告诉她这些事情是否真的发生过,甚至她觉得,连尤妮自己也不清楚这些事情是否真实。
尤妮,这个上新闻了吗?是瞎编的吧?是人们在麦克风前表演出来的故事,还是报道出来的事实?尤妮!那是真的还是假的?
为这些问题抓狂的一直是雷亚,而不是尤妮。尤妮只会骑上自行车走掉,说:“走——咯——在动物园等你哦!”
尤妮的工作非常适合她,这一点可以肯定。那个手套厂设在主街一栋楼房里,占了二、三两层楼。在暖和的日子,工厂的窗子打开,你不仅能听到缝纫机的声音,还能听到大声讲出的笑话,吵架对骂,还有厂里女工之间广为流传的粗话。她们的社会地位比饭店服务员还低,更比不上商店售货员。她们工作时间更长,挣得更少。但是她们并未因此感到卑微,甚至更加张狂。她们说说笑笑地一起拥下楼,一窝蜂跑上街,向街上的轿车吆喝,也不管车里有没有她们认识的人。她们去哪里,就把混乱带到哪里,好像她们有权这么做。
处在社会底层的人,像尤妮·摩根,会和处在顶层的人,如比利·杜德,表现出一样的无忧无虑,一样的直率大条。
高中最后一年,雷亚也找到一份工作,每周六下午在一家鞋店上班。早春的一天,比利·杜德走进鞋店,说他想买一双挂在外面的那种橡胶靴子。
他那时已经熬过了大学,正在家里学习怎样经营自己家族的钢琴厂。
比利脱掉鞋,露出裹在精致的黑袜里的一双脚。雷亚告诉他,穿橡胶靴子的话里面穿羊毛袜或是工作袜会更好,这样脚不会打滑。他问她店里是不是有这样的袜子,而且说,如果雷亚把袜子拿来,他就买一双。然后,他又问雷亚是否愿意帮他把袜子穿上。
后来他告诉她,那只是一个策略而已。他当时既不需要靴子,也不需要袜子。
他的脚修长白皙,气味芳香。一缕好闻的香皂味在空气中弥漫,是皂石的味道。他靠在椅子上,身材高大,面容苍白,神情冷静,干净整洁——他这个人都可能是香皂雕刻而成的。他有着高高的额头,修剪干净的鬓角,光滑发亮的头发和慵懒的象牙色眼皮。
“你真好。”他说,然后就邀请她当晚陪他跳支舞,沃利公馆本季度的开场舞。
从那时起,他们每周六晚上都去沃利公馆跳舞。他们不在工作日约会,因为比利要早起,去工厂向他母亲(外号叫鞑靼)学习经商,而雷亚则要帮父亲和弟弟们做些家务。她母亲在汉密尔顿住院。
女生们出去打排球时,如果看到比利开车经过学校,就会相互打趣说:“你的心动对象来了。”而事实上,雷亚也确实为他心动了——他的样子,他光亮的头发,还有他随意放在方向盘上的手,那么有力。雷亚心动,也因为想到自己突然被他选中,好像得到一件从天而降的奖品,周身洋溢着喜悦。或者说她本身就是奖品,蒙尘已久,如今发出优雅的光芒。走在街上,不认识的女人都会朝她微笑,带着订婚戒指的姑娘会亲切地叫她的名字,和她说话。每天早上醒来,她都会觉得自己收到了一份大礼,但她的心在夜里却将礼物打包放了起来,使她一时记不起里面是什么。
比利让她到处光芒四射,而一到家,她又变回了原样。这没什么奇怪的,在雷亚看来,家是他们挫你锐气的地方。弟弟们常常学着比利给父亲递烟的样子:“来根长红吧,塞勒斯先生。”他们在父亲面前比画着,假装手上就有盒长红牌香烟。他们的声音甜腻腻的,样子也很夸张,让人觉得比利·杜德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