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帽先生
林,我不会的,”格伦娜温柔、困惑地说,“你以为我会跟他一起坐进那汽车,或者让丽奈特坐他的车吗?我才不会。”
他把垃圾送出去,她扫起地来。等他回来后她说:“我刚想到件事。我想,很快我就要扫着黑白相间的瓷砖地了,我会记不起这些旧地板的样子。我们会想不起来的。我们该拍些照片,这样才会记住我们做过什么。”
然后她说:“我想南希有时会夸大其词。我是说关于我和丽奈特。不过我觉得她做过头了。”
事实上,格伦娜设想各种事情的本领令他震惊。房子,每间房间,它们装修完毕的样子。她已经摆好了他们还没买的家具,她已经根据朝北或朝南的方位、早上还是晚上的光线,搭配好了家具的颜色。格伦娜能够在脑海中秩序井然地构筑出一系列房间,一种既定的、和谐的,对她来说完全水到渠成的安排。
没有什么问题能砸到格伦娜身上,让她堕入怀疑和痛苦。各种解决方案就像一系列房间一样随时恭候。她有一种无须谈论或思考就能解决问题的本领。平日她再耐心、再甜美,这本领都不会改变,也不会被侵犯。
起初,在灯光和喊叫声中,他唯一的想法是他们都跑来谴责他了。对此他毫无兴趣。他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逃开,跑到这里,摸黑爬上大桥,并不是为了躲开他们的惩罚。他并不害怕,并没有因为受惊而瑟瑟发抖。他坐在细细的桥梁上,感到铁条是那样冰冷。尽管这是一个夏夜,他自己也浑身冰凉,不过心情依然平静,他自己的以及镇上其他人的混乱无序的生活现在全部翻转回来,就像一张照片剥离、翻转起来一样,露出了一直以来就藏在其下的东西。那就是一片空白。罗斯躺在地上,脑袋周围有一摊东西。罗斯沉默了,而他是谋杀者。仍旧一片空白。他既不高兴也不伤心。这类情感过于细弱、过于私人了,不合时宜。事后,他发现大多数人,尤其是他妈,相信他爬到那里是因为追悔莫及,正考虑跳进提普莱蒂河。其实他从没想这么干过。在某种意义上,他都忘了下面是河流。桥是一种修在河面上的建筑,以及他妈妈是一个可以命令他做这做那的人,这些他都忘记了。
不,与其说他忘了那些事,不如说意识到了它们有多蠢。他有一个名字,叫作科林,而那些人正嚷嚷着它,这有多蠢啊。在某种意义上,就连想到他射死了罗斯,也够蠢的,尽管他明知自己确实这么做了。愚蠢之处在于,得用这样一个个字眼儿来思考。科林。射死。罗斯。将它理解为一个行动,某件尖锐、独立的事情,一个事件,一种区别。
他并没想着跳进河里,或者接下来可以做什么,或者从现在开始,生活将如何继续。这样的继续看起来不仅毫无必要,也绝无可能。他的生活已经撕裂,再也不需要为之思索什么。
他们正告诉他罗斯没死。
他没死,科林。
你压根没射中他。
那是个玩笑啦。
是罗斯的一个玩笑。
罗斯的玩笑。
你压根没射中任何人,科林。那枪走火啦,但是没打到任何人。
看啊,科林。他在这里呐。
罗斯在这里呢。他没死。
“我没死啦,科林!”
“你听到没?听到他的话没有?他说他没死!”
现在你可以下来啦。
赶紧下来吧。
科林。快下来。
那就是一切重新恢复如初的时刻。他看到罗斯毫发无损,确确实实是他本人,被车灯照亮着。复活的罗斯,看起来挺开心,又有点不安,但并非真的抱歉。罗斯,哪怕一动不动站着都好像在雀跃,哪怕竭力闭紧嘴巴都好像在哈哈大笑的罗斯。
还是老样子。
科林感觉头昏目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