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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他们爬出了坑,撒腿往车场里跑去,车场里有卡车,躲在下风处可以挡掉些风雨。托格略一迈腿就跌跌撞撞,仿佛身子忽然压不住分量,浮了起来,只能听凭风的摆布,自己做不了一点主。戈尔斯坦却冲他喊了一声:“我把枪给忘啦。”

    他也使劲大叫:“还要枪干吗!”

    戈尔斯坦想要收住脚步,回转身去,可是怎么也办不到,只是嘴里喊了一声:“那可难说!”两人虽只有一肩之隔,却像在大厅两头遥相呼叫。戈尔斯坦觉得有趣,心里一时简直乐开了花。

    这片营地他们已经苦心经营了整整一个星期,他们一有空闲就想点子,把基本建设搞起来。可是如今他的帐篷没了,衣物信纸都淋了水,枪也许会生锈,地上湿得睡不下去。人也往往只有落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才会触发这样狂喜不禁的心情。

    他和托格略就这样被吹进了车场。转弯时两人一撞,都倒在泥浆里。戈尔斯坦真想躺在那里不起来了,不过他还是马上用手一撑,使劲爬了起来,东倒西歪地跑到一辆卡车的背后。一连人差不多全已在这儿了,有的躲在卡车里,有的挤成一堆躲在车后。他这辆卡车的背后就挤着二十来个人。冰冷的雨水打得他们牙齿直打战,他们哆哆嗦嗦站在那里,只好尽量挨在一起暖和暖和。天上有如倒扣了一只乌黑大碗,轰隆隆的响雷震得那乌黑大碗一阵阵晃动。除了面前这辆草绿色的卡车,除了弟兄们身上那淋得发了黑的草绿色制服,戈尔斯坦什么都看不到。不知是谁在那里感叹:“我的老天爷!”

    托格略想点支烟抽抽,可是烟都湿透了,刚衔在嘴里,还没有来得及从防水袋里掏出火柴来,就自己断了。他把烟往地上一扔,看着烟丝在泥水里散开。尽管他身上早已里外湿透,雨打在身上还是很难受,一道道水顺着脊背往下淌,好似一条条鼻涕虫在爬,阴丝丝的,叫人又害怕又恶心。他向旁边一位弟兄大声问:“你的帐篷倒啦?”

    “倒啦。”

    托格略一听,才难受得轻些。他摸了摸黑茬茬的下巴,胸中不禁涌起了一股暖流;他忽然觉得跟这一班弟兄都亲得很,对他们真有说不尽的喜欢。他心里想:他们都是好样儿的,是好样儿的美国人。他敢说,也只有美国人才能经受住这样的考验,还能在苦难中寻些欢笑。他觉得手冷,就把手往军用工装裤的大口袋里一插。

    站在不多远以外的雷德和威尔逊早已唱起歌来。雷德的一副嗓音又低沉又沙哑,托格略听得都笑了。

    他们一面唱,一面不住跺脚,散散脚里的寒气。

    当年我筑铁路,而今只剩梦一场,

    哥们,请给个角子吧,帮个忙。

    托格略忍不住哈哈大笑,他觉得雷德简直是个滑稽演员。他也不觉跟着他们低声哼了起来。

    砌得实呵钉得牢,刷得又雪亮,

    当年我造高楼,而今只剩梦一场,

    哥们,请给个角子吧,帮个忙。

    唱到这最后一句,托格略也放声跟着唱了,雷德见了便跟他点头打招呼。于是三个人就扯直了嗓门一路唱下去,为了可以暖和些,三个人互相搂在一起。风已经小了些,所以他们不时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声音,不过声音听来总觉得很遥远,有点失真,好像隔壁屋里在开收音机,把音量开大了又关小,关小了又开大。

    还记得吗,大家叫阿尔的就是俺,

    还记得吗,咱们都在一块吃过饷,

    伙计,请给个角子吧,帮个忙。

    唱完他们都笑了,托格略还嚷嚷起来:“咱们下一支唱什么?唱《请问回家的路怎么走》怎么样?”

    “我不唱,”雷德大声说,“嗓子干得唱不出来。得喝一杯润润嗓子。”说着把嘴一噘,眼睛骨溜溜打了两转,托格略笑得脸都朝了天。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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