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员对这套用语就兴趣奇大,连讲课的那个下级军官都说了:“这么大的洞口假如你这炮弹还塞不进去,我真不知道你将来怎么办?”这个意向恐怕很值得分析。是不是可以用精神分析法来做些研究呢?
其他武器也是如此。德国人在欧洲战场上使用饵雷,我们在穆托美岛三一八高地上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碰上这种危险的玩意儿,就好比害虫横行,尽撞上些又肥又黑其丑无比的小东西,叫人一想起来就肌肤起栗、直打恶心,看到壁上的画挂歪了也吓得不敢去摆正了——生怕把画一动,画框背后就会窜出几只大黑蟑螂来,这跟战场上生怕拉响饵雷又有什么两样呢?
坦克和重型卡车仿佛丛林里笨重的大家伙雄鹿和犀牛,机关枪可不就像叽叽呱呱的长舌妇,一条舌头可以一下子撂倒许许多多人?还有步枪,是人的不露形迹的臂膀,是人的威力的延长。这种种武器,不都有原型可寻吗?
反过来说,人一打仗,倒是都成了机器,不大再像人类了。这话是有些道理的,看来是不错的。打仗,就是组织成千上万成了机器的人,让他们在习惯的支配下杀上战场,烈日当头晒得他们汗气蒸腾,有如车头上的水箱,一遇下雨又冻得他们哆哆嗦嗦,僵得像块铁板。我从自己的思想中就觉察到,我们如今同机器也确实不是那么截然有别了。我们的脑筋如今已经无需再动了。一台机器可以抵人无数,在这一点上海军的眼光尤比我们敏锐。凡领导人以上帝自任者,其国家必然对机器奉若神明。这一条,不知道我是不是挨得上一点边?
他把身子往后一靠,点上一支烟。汽灯的白炽罩在咝咝作响了,他就探起身来调弄了一下。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想起了那天侯恩坐在对面要求调动工作时的一副表情。将军耸耸肩膀,又往椅子里一靠,两眼直盯着办公桌。也不知道怎么,这脑子里的想法一写下来,似乎就不那么深刻了,显得矫揉造作了。他心里有些不快,本来是不想再写下去的了,可是侯恩少尉的影子一来,他的心乱了,脑子差点儿捅开了一扇天窗。他就把侯恩的影子硬是给赶了出去,在末一句话的下面画了一道线,又找些事写了起来。
前些时我在思考一条曲线,觉得其含义十分丰富,相当耐人寻味。这就是一条不对称的抛物线。这条曲线可以是——
可以是——
可以是—— 也
可以是——
按:施本格勒以为一切文化发展消亡的规律与植物相同(植物是萌芽、开花、枯萎、死亡,文化是兴起、壮大、成熟、衰落)。但是我认为上述曲线所示才是一切文化盛衰的规律。看来,一个时代达到其顶峰,就时间而言总是早已过了其轨道上的中点。下降时的势头也总要比上升时急遽。这条曲线可不就包含着一个悲剧?一个人的发展过程总是成就费时,而衰亡极快,我看这倒是一条颠扑不破的美学原则。
然而再换一种眼光来看,这条曲线又是男性或女性乳房侧面的形态……
将军写到这里停下了笔,背上有些异样的感觉,一闪一闪的有如针刺。这个比喻顿时使他心神不定了,他虽然又接着写了下去,可是开头几句写得连自己也不知所云:
……我看这可以说是爱的基本曲线吧。人类的一切机能都可以用这条曲线来表示(在心理学上有所谓学习停滞时期,为防止衰退还可以采取一定的措施,这些且置而不论)。生命的物质基础,即性欲的勃兴和发泄,看来也可以用这条曲线来表示。
这条曲线到底表示了什么呢?这是一个抛射物体的基本飞行路线,一只球、一块石子是这样,一支箭(包括尼采的所谓“向往之箭”)、一颗炮弹也是这样。杀人取命的一枪一炮在空间飞行是这种曲线,播下生命种子的爱的冲动从概念上说也是这种曲线。这种曲线表现了存在的形式,因为生与死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