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斯“嗯”了一声,叹了口气,脑子里隐约掠过个念头,似乎觉得应该给他做个祈祷。
“唉,刚才还在……还在说话呢。”戈尔斯坦终于晃晃悠悠地从震惊中恢复了过来,许多说不出口的想头一时都汇集在心头,不能不斟酌一下。
里奇斯小声说道:“咱们还是走吧。”他费劲地站起身来,拿起担架上的带子,往脖子上套去。戈尔斯坦迟疑了一下,终于也照办了。各就各位以后,他们就拖着踉跄的脚步,踩进小河平缓的浅流,朝着下游的方向走去。
他们也不觉得这样抬着个死人走有什么可怪之处。他们早已习惯成了自然,每次歇息完了总要把他再抬起来,他们脑子里只有一条,就是非把他带着走不可。岂止如此,其实他们心里根本就不信他已经死去。从理智上说是知道的,可是心里却怎么也不信。这会儿他要是大声嚷嚷要水喝的话,他们才不会感到吃惊呢。
他们也谈起过他的善后问题。一次休息时里奇斯说:“咱们把他送回去以后,还是应该用基督徒的葬礼把他安葬,因为他毕竟做过忏悔了。”
“嗯,嗯。”不过话虽是这么说了,实在并没有印进他们心里。戈尔斯坦的心里很不愿意承认威尔逊已经死去;他坚决不让自己的脑子领会这一层意思,他干脆什么也不去想,只是一步一滑地踩着河底溜平的岩块,蹚着那浅浅的上游的河水,埋着头往前走。领会了这一层意思的话他是受不了的。
里奇斯心里也乱糟糟的。他说不准威尔逊到底是不是算已经要求宽恕他的罪孽,他脑子里已经都搞糊涂了,他只能抱住一条:只要他能把威尔逊送回部队,好好安葬,那威尔逊也就算是归了上帝。再说,好容易把威尔逊抬到了这里,结果威尔逊却死了,他们两个自然也有一种前功尽弃之感。他们多么希望能胜利完成这不平凡的长途跋涉啊。
抬着晃晃荡荡的担架,拖拖沓沓地踩着水花,他们现在走得慢极了,走得比以前什么时候都慢。头顶上,两岸的树木枝叶搭连,这小河蜿蜒如同丛林中开出一条隧道的景象,又呈现在他们的眼前。他们低垂着脑袋,直挺挺地挪动着双腿,仿佛生怕膝头一弯,就会彻底垮下似的。如今他们歇息起来就扑通一声往浅水里倒去,威尔逊半淹在水中,他们则把手脚一摊,躺在担架的旁边。
他们简直已经没有什么知觉了。脚板简直是在河底瞎闯乱撞,踹得河里的小石子嘎嘎直响。从脚跟边流过的河水是凉凉的,可是他们却毫无知觉。密林蔽天,夹道里一片幽暗,他们默默无言地随着流水磕磕绊绊向前走去。鸟兽见远远来了人,都热闹了起来:猴子抓着屁股哇哇乱叫,鸟儿叽叽喳喳此呼彼应。一会儿人到跟前,却就鸟止兽息,直到他们走过了好久,还是鸦雀无声。里奇斯和戈尔斯坦跌跌撞撞好似瞎子,可是他们的身上却自有一股默默的感人的力量。所过之处鸟兽一片肃静,那等于是在音信难通的密林丛莽中一路向前通报。这,也许可以说是一首特殊的丧礼进行曲吧。
他们过了一道小瀑布,这就得翻下一方齐腰高的大平石,跳到底下的岩块上。里奇斯先跳下去,站在水花里,等戈尔斯坦递下担架,然后也跟着跳下。下面的水深多了,挣扎着走去时,水直冲到大腿上,把担架都淹起来了。他们就紧靠岸边走,那里的水还比较浅。一路趔趔趄趄,摔了好几跤,连威尔逊的尸体都差点儿给冲走。他们走不了几步就得停一下,抽泣声跟丛林里的簌簌声和成一片,然而耳边更响的却是那哗哗的水声。
他们已经离不开这担架、这尸体。摔一跤爬起来,头一桩事就是要赶紧护住威尔逊,看到威尔逊没丢,这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的嘴里灌了一嘴的水。护住威尔逊已经成了他们最强烈的本能。现在他们根本不去考虑到了目的地把他如何安葬,他们甚至已经完全忘了他的死。要紧的,是这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