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驶员对他瞧瞧。“哎呀对了,我忘了你们都已经出来六天了。告诉你,伙计,这要命的仗算是了账啦。远役都叫我们给打死啦。再过一个礼拜这岛上就剩不了十个日本佬啦。”
“你说啥……?”
“不骗你的。我们拿下了他们的补给站。现在他们只有挨打的份儿了。昨天我倒是亲眼见到了那条远役防线。机枪工事都是混凝土的,火网一封滴水不漏,厉害的名堂多着哪。”
波兰克咒天骂地了。“这么说,这仗真打完啦?”
“差不离。”
“那我们跑断了两条腿都是白跑的啦?”
驾驶员咧嘴一笑。“上面的计谋深着哪,咱们不懂。”
波兰克一会儿就回到下面舱里,告诉了大家。事情,似乎是再称心不过的了。
他们勉强算是笑了两声,在铺上翻了个身,就又盯着舱壁出起神来。可是他们很快便都想到战斗一结束,他们至少就要有几个月不打仗。他们感到不知所措了,甚至还有些心烦,他们不知道听到了这消息到底算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他们这一趟出来,难道真是跑得这样冤?疲劳没有消除,又加上这内心的矛盾,弄得他们都想歇斯底里大发作,但是过不了一会儿却又一变而为兴高采烈了。
“嗨,你们知道吗,”怀曼尖着嗓门说,“临出发前我听到了一个小道新闻,说是上面打算把咱们这个师调到澳大利亚去,要训练咱们当宪兵。”
“妙,妙,当宪兵!”大家一听就哄地闹开了。“怀曼呀,没准儿他们还要调咱们回国哩。”
“咱们侦察排索性去给将军当贴身警卫吧。”
“麦克阿瑟不定会派咱们到荷兰地亚去替他再盖一所住宅哩。”
“咱们干脆当护士去得了。”波兰克大叫了。
“最好派咱们这个师全部去当火头军。”
他们的神经好像都乱了套。本来几乎是悄无人声的登陆艇上,一时笑声震天。一方面是由于兴高采烈,一方面也是由于气愤,他们沙哑的嗓音都激动得发了抖,老远的一直传到海面上。只要有一个人一开口,船舱里马上就会重新掀起一阵狂笑。连克洛夫特都卷进来了。
“嗨,上士大人,我要当火头军去了,真遗憾哪,要跟你分手了。”
“啐,都给我滚吧,谁稀罕你们,都这样娘们似的!”克洛夫特有一声没一声地说。
在他们听来克洛夫特这句话可算是绝了。他们笑得都抱住了床柱子,动弹不得。
波兰克嚷起来:“你这就叫我走吗,上士?这么大的海你让我跳下去?”热烈的情绪一浪叠一浪,好比池塘里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还没有消失,第二颗石子的波纹又串进来了。只要有人一张嘴,总是哄的一阵大笑,那都是歇斯底里狂笑,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笑得登陆艇都震动了。
后来笑声渐渐平息了下去。好像快被扑灭的火堆钻出火舌来最后蹿了两蹿一样,临了又爆发了几阵大笑,这才终于消声止息。如今他们只感到浑身疲软,先还觉得让笑酸了的面部肌肉松弛一下、让笑痛了的胸口得到平复、把明亮了些的眼睛再擦擦,倒也不失为一种小小的愉快。可是愉快的感觉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愁苦,茫茫一片横在心头。
波兰克想重新活跃一下空气,就唱起歌来,但是跟着一起唱的人不多。
他们的歌声很轻,碧波万顷的大海虽然风平浪静,歌声浪声还是很难分清。登陆艇一路驶去,嘎嘎的机器声把这些几乎全淹没了。
克洛夫特起来向船外眺望眺望,瞅着大海不觉闷闷地出起神来。刚才的消息没有说这仗是在哪一天打胜的,他便想当然地错以为这就是他们上山功亏一篑的那一天。那天他们要是能翻过山去的话,这一场胜仗还是他们的头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