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莫琳与来访者
“噢,上帝,太惨了。”当她放下手帕,眼睛肿得只剩下一条缝,脸颊红通通的,有几丝唾沫粘在她鼻子上和嘴上,“我真是个大骗子,弗莱夫人。”
莫琳伸出手握住女孩,她的手很小,就像小孩子的手一样,但温暖得惊人。她使劲捏了一下。“你不是什么骗子。是你开始了他的旅程,你提起阿姨的时候启发了他。千万别哭了。”女孩又抽泣了一下,重新把脸埋进手帕里。当她再次抬头,眨眨可怜兮兮的眼睛,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就是那件事,”她终于说,“我阿姨已经去世了。她几年前就走了。”
莫琳感到有什么东西消失了。房间好像突然间猛地震了一下,就像她踩错楼梯滚了下去一样。“她什么?”语言在她嘴里卡住了。她张开嘴,吞一下口水,又吞了一下口水。然后她急匆匆地说:“但是你的信仰呢?我以为你的信念救了她?我以为那才是重点?”
女孩用力咬着上唇的一角,下巴都斜了一点:“如果癌症认定了你,就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了。”
这感觉就好像终于看见了自己一早就已经知道的事实。当然没有什么能打败晚期癌症。莫琳想到相信哈罗德的那许多人,想到了哈罗德。就在她们说话的这当儿,他还在吃力地向前走。一阵颤抖传遍了她全身。“就跟您说我是个骗子。”女孩说。
莫琳轻轻用指尖拍着额头,她能感觉到真相源源不断地从她内心深处浮现出来,这些真相比她刚才说出口的还要黑暗。她缓缓地开了口:“如果这里有谁是骗子的话,恐怕是我自己。”
女孩摇了摇头,明显没听懂。莫琳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声音很轻、很慢,没有看着女孩,因为她把这些话藏了那么多年,要集中所有注意力才能将它们从那个最隐秘的地方拉出来。她告诉她二十年前,在戴维自杀之后,奎妮·轩尼斯来过福斯桥路13号找哈罗德。她很苍白,还带着花,身上有一种极其平凡,但是又非常高贵的特质。
“她问我能不能给哈罗德带个口信。是关于酿酒厂的,她有些东西要跟他说。她告诉我之后,把花交给我,就离开了。我想我是她离开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我把那些花丢进垃圾桶,一直没跟他提那个口信。”她停了下来。再说下去实在是太痛苦、太羞耻了。
“她跟您说了什么,弗莱夫人?”女孩问。她的声音那么轻,仿佛是黑暗中一只安抚她的手。
莫琳结巴了。那是一段很艰难的日子,她说。那并不能成为她什么都没说、没做的借口,她但愿自己当时选择了另外一条路。
“但我当时实在太愤怒了。戴维死了。我也很嫉妒,在我没法好好对哈罗德的时候,是奎妮安慰了他。我怕如果我给她传了那个口信,他就得到安慰了。我没法做这件事。我不想他感到安慰,因为我没有得到任何安慰。”
莫琳擦了擦脸,继续说下去。“奎妮告诉我哈罗德有一晚闯进了纳比尔的办公室。都是被悲伤给逼的,她说,悲伤会使人作出奇怪的举动。在她口中哈罗德正在自我毁灭。当他把那些穆拉诺玻璃小丑摔得粉碎,他是有意在挑战纳比尔最坏的一面。他们的老板是有仇必报的人,所以奎妮替他背了黑锅。如果是一个简单的女人,她说,事情就没那么复杂,纳比尔就没法做得太狠。她告诉他是自己打扫卫生时不小女孩笑了,但她又在哭:“您是说,这一切都是因为您丈夫打碎了什么玻璃小丑?它们很贵重吗?”
“根本不是那样。它们是他母亲的遗物。纳比尔是个心狠手辣的混混,娶过三个老婆,三个都被他殴打过,有一个还进了医院,肋骨都打断了。但他很爱他母亲。”她苦涩地笑笑,笑容在她脸上逗留了一小会儿,然后她耸耸肩,把笑脸收回,“所以奎妮站出来,帮哈罗德顶了这个责任,纳比尔把她解雇了。她将一切都告诉了我,让我叫哈罗德别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