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1929年:商人的抗争
,银行家们常常以此来要挟政府,蒋介石不得不采取了摊派和绑架勒索的恐怖手段。金融投资出身的宋子文对银行家们的心思当然了如指掌,从1928年春季开始,他重新设计了公债发行的游戏规则。
具体的办法是这样的:当政府宣布发行一笔公债的时候,先将这些公债存入认购的银行,以此从银行取得现金贷款,一般来说,政府取走的现金相当于存入债券票面价值的一半。根据上海钱业公会留存的资料看,从1928年3月到1931年11月,该公会总共购入债券3060万元,而实际贷给政府的款项是1562.5万元。等到公债公开发行后,银行可以将债券直接投放到上海的证券交易所进行投机交易。这种优惠的贴现政策一下子让购买公债成了一个十分诱人的生意,公债的平均年利息是8.6%,加上大量的贴现,公债的年收益率达到了20%以上,有的可高达40%。当时,银行给工厂的年贷款利息一般是6-8%,贷给商业企业的年利息是10%,与购买公债的暴利空间无法相比。另外,将债券在证券市场上进行炒作交易,还可得更大的收益。
这简直是一个无法抵挡的诱惑,全中国的银行家们当即进入了宋子文设计好的游戏圈里,特别是资本最为雄厚的上海银行家们纷纷购买公债,此后的十年中,中央政府共发行24.12亿元的公债,其中七成买给了这些自诩为全中国最聪明的人。
“公债热”导致了三个结果,第一是公债发行从“天下第一难”顿时变成了人人争抢的香馒头,政府平空拿到大笔资金,用于军事活动和工商业投资;第二是形成了一个狂热而危险的投机市场,上海金融业超级繁荣,私人储蓄和民间游资被导入政府行政性活动中,在三十年代的中前期,上海市民人人炒作国库券,用美国学者亚瑟·杨格的话说,“投机成了上海人的一种生活的道路。”
第三是,银行家们从此被政府“绑架”。由于新公债可以用一部分抵充旧公债,各银行为了维持旧债,便不断地购买新债,掉进了一个“循环式的陷阱”,而政府只顾借钱应付眼前,根本不考虑偿还。陈光甫、张公权等人在一开始也曾颇为担忧这样的做法将动摇银行信用,但是,在宋子文的强势推导和当前利润的诱惑下,终于不能自拔。据民国学者章乃器在《中国货币金融问题》一文中的计算,到1932年前后,银行所持有的全部证券中的80%都是政府公债。因为有那么多钱借给了政府,他们不得不乖顺地坐到同一条船上,平等关系从此终结。台湾的中国经济史专家王业键因而评论说,“上海银行家的这种合作不仅解决了政府的经济困难,而且加强了政府对商业界的控制力量。当各个银行的保险柜里塞满了政府的债券时,也就是他们在政治上积极参与了这个政权的表现。”陈光甫、张公权、宋汉章等人一向重视自己的独立性,可是后来相继进入政府服务,大半缘因于此。
可是,如果政府真的兑现20%到40%的利率,那也算是一个很不错的生意。在下一个章节中我们即将看到,因政局动荡等原因,政府强行规定偿还的公债打折扣,有的甚至借故不还——那时候要惩戒一个企业家实在太容易,只要从抽屉里拿一顶“奸商”或“通共”的帽子就可以了。在政局动荡之际,公债的现货和期货市场价格每每上演大跌景象,民营银行损失惨重,从此再不能与国家力量抗衡。在这场政府与民间的“猫鼠游戏”中,以后者的鼻青眼肿、投告无门而告终。
在通过改变公债发行规则诱惑银行家之外,宋子文还同时设法控制了上海的证券交易市场,而整顿的对象就是虞洽卿控股的、几年前蒋委员长在这里当过“红马甲”的上海证券物品交易所了。该所自1920年创办以来,每一届军阀政权都视之为肥肉,要么扬言取缔,要么层层加税,可怜虞洽卿玲珑斡旋,总算惨淡保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