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节
提瑟躺在混凝土的人行道上,他的眼睛透过滚滚浓烟凝视着黄色的街灯。他想如果现在是夏天的话,蚊子会在路灯上持续数月地飞舞不停。渐渐地,他感到眩晕,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两手捂住了腰部的伤口。他惊异地发觉除了腹部的大肠感到一阵阵搔痒,其他部位毫无疼痛。子弹也击穿了他的背部,但也只是发痒的感觉。尽管他血迹斑斑遍体鳞伤,可却没什么痛苦,仿佛身体已经不再属于他了。
他静静地聆听警笛的呼啸,从开始断断续续的鸣叫,到连续不断的长鸣,时近时远。有时,警苗声好像就在街上响起。“就在这条街上。”他自言自语道。可他的声音似乎在遥远的地方,思绪也脱离了他的身躯。他吃力地移动—条腿然后另一条,抬起头躬起背查看伤口。幸好,子弹没有把他的脊椎射断,虽然不感到疼痛,但他知道致命的伤口使自己活不了多久。想到这里,他感到吃惊——面对死亡他竟会如此从容。
他的目光离开街灯向燃烧的法院那边望去,火焰已蹿上了法院的楼顶。警察局的每扇窗里都冒出一股股烟雾。“里面的墙壁不久前才被粉刷一新。”他感慨万分。
突然他觉得身边好像有人,他看到一个老妇人正跪在他的身边。“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她轻轻地问道。
望着这个冒险前来帮助自己的老妇,提瑟连忙道:“不,不,谢谢。”可他似乎听不清自己的声音。“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不过,你知道那家伙受伤了吗?他死了吗?”
“我想他受伤了,”老妇回答道,“我从隔壁的房子里看到他摔倒在地,就在警察局旁边。但我不能断定。”
“我明白了。”提瑟简洁地说。
“我家的房子着火了。家里有人被子弹打中。我给你拿一条毯子好吗?需要水吗?你的嘴唇很干。”
“是吗?不,不需要。谢谢。”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提瑟感到自己的声音在远处飘荡,而这个老妇的声音却近在咫尺。越来越清晰的警笛声在他的耳际震荡。一切都颠倒无序:他似乎魂不附体,可外界的事情都在他的体内。他感到不可理喻,准备向老妇诉说。可当他抬起头时,老妇已经杳无踪迹,好像刚才跪在身边的是个幽灵。这预示着什么呢?提瑟苦苦思索着。刺耳的警笛声又拉响了,尖利的鸣叫如同刀刃戳穿了他的脑袋。他望着市镇广场袅袅升起的烟雾以及调转车头朝这里疾驶而来的警车,仔细数了数有六辆警车。远处的物体他从未看得如此明晰,每个细节都一览无余地呈现在眼前,警车顶部闪烁的灯光由红到黄变换交替,忽明忽暗的火光下坐在挡风玻璃后面的人都清清楚楚地映入他的眼帘。他的视觉从未这么灵敏。他感到眼前的街道在旋转,为了防止呕吐只得合上眼睛。他真想把受伤的腹部扯烂呕吐出被击中的内肠,然后躺在这里无牵无挂地辞别人世。遭受了如此严重的枪伤早该呕吐不已,可他强忍到现在。如果他即将死去,他确信自己已是苟延贱喘,仍不能屈服于命运,只要一息尚存就绝不认输,抗争到最后一刻。
警车的轮胎在地面上碾过,发出尖利的摩擦声。当他再次抬起头时,发现警车正停留在警察局的下面,车还没有停稳警员们就急不可待地跳出车外,警笛声渐渐减弱。一个警察用手指着他躺着的方向,警员们一起朝熊熊燃烧的火光冲去,他们一边跑一边用手护住脸以免被火灼伤,人行道上响起纷乱的脚步声。
突然他在人群中发现了特劳特曼,只见他手持一把机关枪,提瑟断定那枪一定是来自其中一辆巡逻车。
他看到科恩也在人群中。科恩一边跑一边对一个人吩咐道:“回到警车上去!呼叫救护车!”他挥舞着手向另一些人发号施令,“把这些人从街道上赶走!让他们回去!”
哪些人,提瑟不明白。突然他发现街上冒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