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茶
。
“今天早晨地震了,而且下雪了。”
女佣像是告诉平时晚起的伊织一大新闻似地说道。
“我知道。”
“连地震也察觉到了吗?”
看到伊织点了点头,女佣露出了泄气的神情。
“您起得那么早呀?”
女佣名叫平川富子,五十二岁,体态微胖。她从一年多前来做女佣,已经很熟悉。嘴碎可算是个缺点,但要她做的事都做得很好。
“您喝点什么吗?”
女佣脱下大衣,走向厨房。
“来杯茶吧!”
伊织走进书房,准备好要发走的邮件。两封信和一张明信片,他接着又急忙写了一张明信片。他拿着这些邮件回到客厅,发现茶已经沏好了。
“今天真是挺干净呀!”
富子自己也坐下来喝杯茶,看了看四周。
“是吗……”
他含糊地应了一声,准备端起茶碗,却发现发卡还放在桌上。大概是刚才听到门铃声,急忙去开门而忘了的缘故。
在两人相对而坐的正中间,从阳台射进来的阳光照得发卡闪闪发光。伊织想把发卡藏起来,可如果现在伸手去拿,反而更显眼。女佣本来就对这种事情很敏感,也许早已察觉。或者正是因为已经发现,所以刚才故意说了那么一句挖苦人的话。
自己也太粗心了。但现在再藏,反倒不自然。伊织定下心来喝茶。他刚喝了一口茶,放回茶碗,富子伸出胖乎乎的手指,像是拣垃圾似地拿起发卡,顺手仍进了旁边的烟灰缸。
“还有别的事吗?”
“不,没有了。”
虽说还比较早,伊织已经开始准备出门了。他脱下早晨起来一直穿着的睡衣和外套,穿上一条深褐色西裤和一件同属褐色的条纹上衣,还选了一条褐底的领带。寝室床左边摆着日本式衣柜和洋式衣橱,伊织总是顺手从里边拿出自己喜欢的衣服穿上。要是妻子在,她肯定会给准备好领带、袜子和手绢等零碎物件,可如今一个人,一切都得自己做。
如果告诉女佣富子,她也能帮着做,但让别人照顾自己的身边琐事,反而觉得麻烦。伊织只交代富子熨烫衣服和洗洗普通的衣物,有时扣子掉了,让她帮着缝缝。如果更繁琐的事情也让她做,正所谓男女之嫌,难以预料。当然,富子既没有这种心思,伊织对富子也没有任何特殊的感情。富子不过是他花钱雇的佣人。
但在同一个屋子里常见面,相互之间产生一种亲近感,而且由于亲密,女人的感情也就会显露出来。富子今天一进屋就说“屋子收拾得真干净”,而且当着伊织的面故意拣起桌子上的发卡,都接近于这样的感情。富子已经年过五旬,不再感觉到自己是个女人,但居然有别的女人进到自己负责收拾的房间里,似乎也不太愉快。富子的工作态度当然不会因此而受到影响,但她可能会觉得自己的领土受到了侵犯。
伊织希望尽量不理会这种感情,但像今天这样明显地有别的女人在这里睡过觉,问题就变得复杂了。富子当然不会直接批评或查问,但态度总显得冷淡。她虽然不会明显地提意见,但有时也会流露出不愉快。
他想,用女人真是件麻烦事,但自己一个人又不能什么都做。男人只身生活,确实不顺心。虽然时间还比较早,伊织还是嘱咐富子等取稿人来时把稿子交给他,然后离开了公寓。像往常一样,经过青山大街,来到表参道,然后到新宿去。有时他走着过去,算是散步。今天到了大街上以后,他拦了辆出租车。雪已经融化,只有阳光下湿漉漉的人行道还存留着早晨落雪的痕迹。大概因为正值午饭时间,路上车不多,一点之前就到了事务所。他正想直接走向里边的所长室,正在打字的相泽笙子已经回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