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序 白色的阴影
19世纪70年代,我曾想研究日本文学之中的北海道文学,甚而想将其与中国东北文学进行比较,名为北纬40度圈的文学。年轻气盛,作品才读了三两部就欣然命笔:站在中国的东北,举目东望,凭着你的远大目光,沿着四十多度的北纬望将过去,汪洋大海之中有一个群山起伏的岛屿,那就是日本的北海道……居住在北海道的和田谨吾、小笠原克、高野斗志美等文艺评论家殷殷勉励,当时任北海道文学馆事务局长的木原直彦先生热情地寄来数卷大著《北海道文学史》,高桥揆一郎、原田康子、三浦绫子、小桧山博等作家惠赐作品,文艺春秋出版社编辑委员金子胜昭先生赠与该社印行的23卷,大有万事俱备、只待一鸣之势。然而,人生突变,我却把全部资料束之床下,自费东渡了。本也暗自庆幸,飞机落地,即从东京穿津轻,便下札幌向旭川,身临其境地研究一番北海道文学。孰料,事与愿违,身不由己地滞留大都会,荏苒光阴。不过,我一直留意着收集资料,这仿佛成为一种业余兴趣,而心底更似负着一笔人情债。
近年来中国的地域文化研究,包括白山黑水,方兴未艾。日本对北海道文学的关心和研究局限于当地,起步于1950年代,60年代至80年代蔚为大观,以1979年至1982年刊行《北海道文学全集》盛极一时,而1989年改年号为平成以后似难以为继。北海道近代开发史大致与中国东北一样长短,迄今百余年。1868年明治维新。翌年政府用购自美国的铁甲舰降伏了梦想建立“虾夷共和国”的旧幕府军,设置开拓使,将虾夷之地正式定名为“北海道”。所谓北海道文学,可以简单地分为两部分,一是以北海道为舞台或背景的小说等作品;二是生于斯、长于斯的“道产子”作家,他们又分作两类:固守故乡的作家和移师东京的作家。对于日本人来说,北海道地远天荒,有如异国外邦,作家诗人如幸田露伴、国木田独步、石川啄木、长田斡彦、有岛武郎接踵来访,用憧憬、认识、介绍北海道的多彩作品揭开了北海道文学第一页。第一代移民筚路蓝缕,以启山林,无心于文学,而到了明治末年,二世中开始出现“道产子”作家。大概天字第一号是武林无想庵。战前无产阶级文学在北海道独树一帜,其代表为小林多喜二(4岁时移居小樽,本人以此地为故乡)。和他同世代的伊藤整跨越战前战后,是日本文学的重镇;略晚些则有八木义德、船山馨等。战后50年代和60年代两位女作家原田康子和三浦绫子先后以《挽歌》《冰点》大畅其销,北海道文学威震全日本。1966年秋在札幌举办北海道文学展,翌年开设北海道文学馆。正值北海道文学红红火火的时候,渡边淳一登场,于1970年获得两大文学奖之一的直木奖。
小说家、评论家伊藤整说:“我20岁时头一次去内地旅行,从火车上看见的竹林非常美丽。我不倦地眺望反射光亮、随风摇曳喧闹的竹林之美姿。从那时还发现了松林、杉林之美,尤其也知道了关西农舍之美。‘日本’被这一切风物所象征。但对于我们来说,都是遥远的、不曾见过的土地的风物。……我们是成长在拟日本式的、绝不能称做日本式的种种特色中。”正是这种“拟日本式的”风物和特色,使北海道作家别具面貌,北海道文学在日本文学史上独立成章。诚如新文学旗手开高健所言:风土和历史使北海道充满了固有的东西,在那里生长的入或者移居那里的人写出来的文学始终以固有的东西给生活在日本列岛其他部分的人们以冲击。对于故乡北海道,渡边淳一曾这样写道:“对于我来说,北海道不是像东京人想的遥远地方,不是旅行的目的地。不是他人或客体,而是我本身。所以,我非常喜欢北海道风土,另一方面又存有想要吐掉一般地厌恶。令人心情舒畅的夏的凉爽,覆盖城镇的雪的洁白,无边无垠的原野的广阔,外地人异口同声地赞叹之种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