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克星敦的幽灵
唱片创始人、监制人鲍布·霍斯托克亦有私交。也是由于这种关系,四十年代至六十年代唱片的收集,一如凯锡信中所说,实在齐全得令人咂舌,不仅数量非同一般,质量也无可挑剔。几乎所有唱片都是原始版,保存情况也好。唱片无一伤痕,套封完好无损,简直近乎奇迹。大概对每一张唱片都像给婴儿洗澡那样呵护备至。
凯锡无兄无弟,小时死了母亲,父亲没有再婚。所以十五年前父亲因胰腺癌去世的时候,连同房产等各种财产一起,这许多唱片藏晶也一古脑儿由他一个人继承下来了。凯锡比谁都尊敬、热爱父亲,藏品一张也未处理,小心翼翼保管如初。凯锡同样喜欢听爵士乐,但不似父亲那般痴迷,总的说来更属于古典音乐爱好者,若有小泽指挥的波士顿交响乐团演奏会,必同杰里米出席无疑。
相识后大约过了半年,他求我替他看家。凯锡很少见地因工作关系要去一次伦敦。以往外出,都由杰里米看家,但这次不成:杰里米住在西弗吉尼亚州的母亲身体情况不妙,他早几天就回那边去了。这么着,凯锡给我打来了电话。
“抱歉,想得起来的只有你。”凯锡说,“不过,这看家嘛,其实只要一天给迈尔兹(狗的名字)喂两次食就行了,此外别无事干,只管听唱片就是。吃的喝的都绰绰有余,随你怎么享用。”
提议不赖。当时我因故一个人生活,加之剑桥城租住的公寓旁边一户人家正在搞改建,每天吵得不行。我拿起替换衣服、防水布资料夹和几本书,在星期五偏午时分赶到凯锡家。凯锡已打点好行装,正要叫出租车。
“好好受用伦敦。”我说。
“啊,当然。”凯锡眉开眼笑,“你也好好受用我这房子和唱片。房子不坏呀!”
凯锡走后,我进厨房煮咖啡喝。喝罢,调好客厅隔壁音乐室桌上的电脑,在那里听着凯锡父亲留下的几张唱片,工作了一个小时——主要是想试试往下一个星期工作能否顺手。
老式桌子是硬红木做的,两头沉,带抽屉,敦敦实实,相当有年代。不过,这房间里的物件,几乎触目皆是旧物,仿佛自无从记起的遥远的往昔起就一直占据着与现在完全相同的位置。至于全然不旧的东西,唯独我带来的这个防水布资料夹。看来,凯锡在他父亲死后简直像对待神殿或圣物安置所一样不曾对音乐室做过任何变动。原本就是时间容易滞流不动的旧房,而这间音乐室更像是很久以前时钟便戛然而止。但拾掇得很好,板架一尘不染,桌子擦得干干净净。
迈尔兹走来,“咕噜”一声躺在我脚下。我摸几下它的脑袋。这只狗就是耐不住寂寞,没办法长时间独处。由于主人的管教,只有睡觉时才躺在厨房旁边它专用的毯子上,此外时间必定趴在人的旁边,将身体的某一部位不让人察觉地轻轻挨靠上去。
客厅同音乐室之间,用没有门扇的高门口隔开。客厅有个砖砌的大壁炉,有个坐感舒适的三人沙发,有四把式样各不相同的扶手椅,还有三张茶几,式样也是一张一样。地上铺一整张褪色褪得恰到好处的波斯地毯,高高的天花板垂下一盏似乎身价不凡的古色古香的枝形吊灯。我进去在沙发上坐下,晃动脖子环视四周。只听得壁炉上的座钟“嗑嗑嗑”发出爪尖敲窗似的声音。
靠窗的高书架上排列着美术书和各种专业书籍。另外三面墙,挂着几幅大小相同的油画,画的是某海岸的风景,印象大同小异。哪幅画都空无人影,惟有凄清萧瑟的海滩,仿佛凑近耳朵便可听得那冷冷的风声和滚滚的涛音。华丽醒目的东西一概没有。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散发出新英格兰式适可而止然而又不无索然的古币气息。
音乐室宽大的墙壁统统是唱片架,按演奏者姓名的字母顺序密密麻麻排列着旧密纹唱片。其准确张数凯锡也不晓得,大致有六七干张吧,他说。不过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