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柳,及睡女
观。在这种奇形怪状的屏障的簇拥下,—条耳孔黑乎乎地敞开,如秘密洞穴的入口。
我想到她耳朵里盘踞的微小的蝇们。它们的六条腿黏乎乎地沾满了甜腻腻的花粉,措入她暖融融黑漆漆的体内,噬咬柔软的粉红色鲜肉,吮吸汁液,在脑袋里产下小小的卵。然而她看不见它们,翅膀声也听不见。
“可以了。”我说。
表弟一下子转回身,在长凳上重新坐好。“怎么样,可有反常的地方?”
“从外面看好像没什么反常。”
“比如感觉上有点什么没有——光感觉也可以的。”
“普普通通的耳朵。”
表弟显得有些失望。或许我不该那么说。
“治疗时痛不?”我试着问。
“痛倒不至于,和以前一样。以同样的方式来回刮同样的地方。现在真有点担心那里给刮坏了。有时都觉得不是自己的耳朵。”
“28路,”稍顷,表弟转过脸说,“乘28路公共汽车可以的吧?”
我一直在想别的,听他这么说,我抬起脸来,见公共汽车正放慢速度在上坡路上拐弯。不是来时的新车型,而是有印象的老车,前面写着“28”的番号。我想从长凳上站起,却站不起来。手脚就好像置于急流正中,没办法随心所欲。
这时,我想起那个夏天探病带的巧克力盒。她兴冲冲地打开盒盖一看,一打小巧克力早已融化得面目全非,黏乎乎地沾在隔纸和盒盖上了。原来我和朋友来医院路上曾把摩托停在海边,两人躺在沙滩上天南海北闲聊,那时间里巧克力盒就一直扔在八月火辣辣的阳光下。于是巧克力毁于我们的疏忽和傲慢,面目全非了。对此我们本该有所感觉才是,本该有谁——无论谁——多少说一句有意义的话才是。然而,那个下午我们全然无动于衷,互相开着无聊的玩笑,就那么告别了,任凭盲柳爬满那座山岗。
表弟用力抓住我的右臂。
“不要紧吧?”表弟问。
我让思绪返回现实,从长凳上欠起身。这回得以顺利站起。皮肤可以再次感觉出掠身而过的五月令人怀念的风。随后几秒钟时间里,我站在昏暗而奇妙的场所,站在眼睛看到的东西并不存在而眼睛看不到的东西恰恰存在的场所。但不久现实的28路公共汽车终将停在眼前,现实的车门将打开,我将钻进去赶往别的场所。
我把手放在表弟肩上。“不要紧的。”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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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