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响。卧室两问。浴室虽不大,但贴着瓷片,干干净净。家具哪一件都不特别引入注目,给人一种自然而然的亲近感。
敏摘掉帽子,挎包从肩头拿下,放在厨房的桌上,然后问我喝点什么还是先淋浴。我说想先淋浴。我洗头,用剃刀刮须,再用吹风机吹干头发,换上新t恤和短裤。于是心情算是多少恢复常态。洗脸问镜子下面放有两支牙刷,一支蓝柄,一支红柄。哪支是堇的呢?折回客厅,见敏手拿着白兰地酒杯坐在安乐椅上。她以同样的东西劝我,可我想喝凉啤酒。我自行打开电冰箱,拿出阿姆斯特丹啤酒,倒进高脚杯。敏把身体沉进安乐椅,好半天沉默不语。较之搜索要用的语句,她更像是沉浸在无始无终的个人记忆中。
“来这里多长时间了?”我这样打破沉默。
“到今天八天,我想。”敏约略想了一下说。
“那么,堇是从这里不见了的?”
“是的。刚才也说了,像烟一样没有了。”
“什么时候呢?”
“四天前的夜里。”她像摸索什么可抓的东西似的环视着房间,“到底从哪里说起好呢?”
我说:“从米兰去巴黎,再乘火车到勃艮第——这以前的情况从堇的信上知道了。堇和你在勃艮第一个村庄住在你朋友庄园放大小的宅院里。”
“那么,从那里开始好了。”敏说。
“我同那个村庄附近酿造葡萄酒的人过去就很要好,对他们所酿葡萄酒的熟悉程度,可以说是如数家珍。包括哪块田的哪个坡的葡萄酿出怎样的葡萄酒啦,那年的气候对酒味有什么影响啦,哪个人做事老实认真啦,哪家的儿子热心给父亲当帮手啦,谁谁欠多少债款啦,某某买了雪铁龙小车啦等等。葡萄酒间英国良种赛马一个样,不晓得血统和最新情报就甭想做下去。光知道味道好坏做不成买卖。”
敏就此打住,调整呼吸,也好像在犹豫该不该讲下去。但她还是继续下文。
“我在欧洲拥有几个采购点,但勃艮第那个村庄最为重要。所以每年都尽可能在那里多住几天,以便同老友叙旧和获取新情报。以往总是一个人去,今年由于要先转意大利,一个人长时间奔波够辛苦的,再加上让堇学了意大利语,就决定带她一块儿去。如果觉得还是一个人走好的话,我订算去法国前先巧妙地找个理由把她打发回去。年轻时我就已习惯单独旅行,何况就算关系再好,每天从早到晚都跟别人打照面也还是够受的,是吧?
“但堇比我预想的能干,主动承担了杂务——买票、订旅店、谈价格、记账、找当地有定评的餐馆,等等。她的意大利语已有相当进步,更可贵的是充满健康的好奇心,这个那个让我体验到不少单独旅行时体验不到的东西。我没想到同别人在一起竟会这么愉快。大概堇同我之间有某种特殊时心灵相通之处吧。”
“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相见时谈起斯普特尼克的情景。她讲垮掉的一代里的作家,我错听成了斯普特尼克。我们笑起来,初次见面的拘谨于是不翼而飞。你可知道斯普特尼克在俄语里指什么?是英语traveling companion的意思——‘旅伴’。近来偶尔查辞典,这才知道。想来也真是莫名其妙的巧合。可话又说回来,俄罗斯人干嘛给人造卫星取那么个怪名呢?不过一个孤苦伶仃绕地球一圈圈转个没完的可怜的铁疙瘩罢了。”
敏在此停止。就什么想了片刻。
“所以,我把堇直接领去勃艮第。我在村里和老朋友叙旧谈生意的时间里,不会法语的堇借车去附近兜风,在一个镇子里偶然认识了一位有钱的西班牙老妇人,在用西班牙语聊天的过程中一下子要好起来。那佐老妇人向堇介绍了住在同一家旅馆的英国男子。那人五十多岁,人很高雅,又潇洒,从事什么写作。大概是同性恋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