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序 村上春树的小说世界及其艺术魅力
的寻觅,和为此平缓展开的语言的彷徨”。(日本《读书人周报》1994年5月20日)评论家川本三郎撰文说:“对都市里的普通一员村上春树来说,较之世界的现实性,符号、语言的现实性更为容易把握。我所以为村上春树的小说吸引,就是因为这一点。”(《群像日本作家第二十六卷·村上春树》,小学馆1997年5月版)
那么,作者在语言风格上表现出哪些特色呢?
其一,我想就是幽默——苦涩的幽默,压抑的调侃,刻意的潇洒,知性的比喻,品读之间,往往为其新颖别致的幽默感曳出一丝微笑,这微笑随即泌出淡淡的酸楚、凄苦和悲凉。一些比喻也果真幽默俏皮得可以。诸如:我的房间干净得如同太平间/日丸旗俨然元老院议员长袍的下摆,垂头丧气地裹在旗杆上一动不动/中断的话茬儿,像被拧掉的什么物体浮在空中/直子微微张开嘴唇,茫然若失地看着我的眼睛,仿佛一架被突然拔掉电源的机器/(绿子父亲的身体)就像一座破旧的房屋——一座搬出所有家具和拉门隔窗而只等拆毁的房屋/“喜欢我喜欢到什么程度?”绿子问。“整个世界森林里的老虎全部溶化成黄油”/绿子在电话的另一头默默不语,久久地保持沉默,如同全世界所有的细雨落在全世界所有的草坪上(以上《挪》)/在我们宛如从空中所见的西奈半岛一般横无际涯的空腹中/时间像被吞进鱼腹中的秤砣一样黑暗而又沉重/用观看印加水井的游客样的眼神……(以上《再袭面包店》)/就像观看天空裂缝似的盯视我的眼睛(《舞》)。
一般说来,比喻是把两个类似或相关的事物连在一起,而村上的比喻则好多一反常规,硬是把基本毫不相于的东西连接起来。“这些隐喻都不是以基于读者经验的想象为依托的,莫如说它所依赖的是语句本身的想象唤起力”,(中野收语,《Eureka》1989年临时增刊号)而村上小说的一个有趣之处恰恰就在这里。这种不无西餐风味的比喻发挥可观作用的文体,在日本文学中相当罕见,因而的确给人赏心悦目、新颖脱俗之感,是其语言风格上一个显而易见的特色。难怪作者自负他说《挪》是用现代语言写成的,以往那种“久经侵蚀的语言”显然无法胜任。终归,文学是语言的艺术。
有人说日本民族是缺乏幽默感的民族,是否如此,不便断言。不过就其文学传统而言,作品多以含蓄委婉、优美细腻见长,较少想落之外、妙趣横生、嬉笑怒骂皆成文章那种淋漓酣畅潇洒快心之作,恐是不争的事实。而村上的作品,可谓不乏充满睿智的幽默感的神来之笔,从而给文坛吹进了一股新风,契合了人们毕竟渴求幽默的天性。
其二,文笔洗尽铅华,玲城剔透。日语属于胶着性、情意性语言,较之以简洁明快为主要风格的汉语,有时难免给人一种拖泥带水之感。而村上拒绝使用被搬弄得体无完肤的陈旧语句。他说自己的做法好比是“将贴裹在语言周身的各种赘物冲洗干净……洗去汗斑冲掉污垢,使其一丝不挂,然后再排列好、抛出去”。他说自己的一个出发点就是“将语言洗净后加以组合”。(《文学界》1985年8月号)日本有人评论村上是“以透明文体不断描写充满失落感之人”的作家,其“透明”二字,大约指的便是这点。也有人批评他受美国当代作家影响太深,文体带有翻译腔,对此作者也不否认(事实上作者也翻译了不少美国当代文学作品)。
这方面较为明显的是小说中的对话。对话所以光鲜生动、引人入胜,主要是因为它洗练,一种不无书卷气的技巧性洗练,全然没有日本私小说那种湿漉漉黏糊糊的不快,干净利落,新颖脱俗,而又异彩纷呈,曲径成文,有的简直不亚于电影戏剧中的名台词。
信手拈来几例:“喜欢孤独?”“哪里会有人喜欢孤独!不过是不乱交朋友罢了……”(《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