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球场
原来的自己。由于找得太轻而易举了,以致我很难相信自己本身——原来的自己到底算什么呢?”
他笑笑,双手在膝头合拢。
“整个暑假我都在用功。由于没怎么去学校,我的学分已是风中残烛。当务之急是必须在开学初的上学期考试中取得相当可观的成绩以便弥补出席率的不足。我回到家中,几乎足不出户地准备考试。这时间里我渐渐把她忘掉了。及至暑假即将结束,我发觉自己对她已不像过去那样痴迷了。
“解释是解释不好,总之我想窥视这种行为大约会使一个人陷入精神分裂性状态之中——也可能由于放大这一说法更为合适。具体说来就是:在我的望远镜头中她分成两个,即她的身体和她的行为。当然,通常的世界里是通过身体动作产生行为,是吧?然而在被放大的世界里不是那样。她的身体是她的身体,她的行为是她的行为。细看之下,似乎她的身体在那里静止不动,而她的行为是从镜头外面赶来的。这样一来,我势必开始思索她究竟是什么。是行为是她?还是身体是她?而其正中间则整个脱落。说明白些,无论从身体还是从行为看来——只要这么分割来看——人这一存在都绝对不是有魅力的东西。”
说到这里,他止住话头,又要了瓶啤酒,倒进我的杯和自己的杯里。他啜一两口啤酒,之后沉思似的默不作声。我抱臂等待下文。
“九月,我在学校图书馆突然碰上了她。她晒得黝黑黝黑,显得极有活力。她主动跟我打招呼。我不知如何是好。她的乳房和阴毛,以及每晚睡前做的体操、立柜里排列的她的衣服——这许许多多的镜头一齐涌上我的脑海,感觉上就好像自己被狠狠击倒在泥泞的地面,脸被使劲踩入泥坑,心里十分不快,腋下沁出汗来。我完全清楚这样的感觉是不公平的,但我束手无策。‘好久不见了,’她说,‘大家都担心着呢,你一直没有露面。’我说得了点小病,不过不要紧了。‘那么说,真像是瘦了。’她说。我条件反射地摸了下自己脸颊。不错,我是觉得当时比往日瘦了两三公斤。随后我们站着聊了几句,全是某某怎么样子某某做什么之类无谓的话。那时间里我在想她右侧腹的痣,继而想她穿紧身衣时用宽大的收腹带勒紧肚子和屁股的情景。她问我午饭吃了没有,我本来没吃却说吃了,况且反正没什么食欲。她又说那么喝杯茶什么的,我看了眼表,说很遗憾约好借同学复印的笔记。我们就这样分别了。我浑身汗水淋淋,衣服湿透了,湿得一把能挤出一洼水,不得不去体育馆冲淋浴,在学校小卖店买新内裤换上。事后我马上退出了俱乐部,那以后几乎再未和她相见。”
他又点上一支烟,津津有味地吐出。“过程就是这样,不是可以给谁都能说的事。”
“后来也在那宿舍住来着?”我问。
“是的,在那里住到年底。但窥视停了下来,望远镜也还给了父亲。那种欲望就像什么附着物落地一样无影无踪了。夜晚我时不时坐在窗边观望棒球场对面她宿舍那小小的灯光,怔怔地打发时间。小灯光是十分有味道的。每次从飞机窗口俯视地面时我都心想:小小的灯光是多么美好多么温暖啊!”
他嘴角依然挂着微笑,睁开眼看我的脸。
“现在我都清楚地记得最后和她说话时汗水那黏黏糊糊的感触和讨厌的气味儿。唯独那场汗我再不想出第二次了——我是说如果可能的话。”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