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名十二点的男子,身在九点的城市
走下店后方的楼梯,平静无事地经过空荡的酒吧。酒吧和赌场占据了一处港边家具仓库的后半部,乔的老大提姆·席奇曾跟他保证,这个仓库的业主是几个无害的希腊人,最近才刚从马里兰州搬来。可是当他们走进后头房间,才发现一场扑克牌戏进行得正热烈,五个赌客从沉重的水晶玻璃杯里喝着琥珀色的加拿大威士忌,香烟的烟雾在他们头上形成一片灰色的浓云。桌子中央有一堆钱。
保罗点点头。“她跟亚伯一起来。”
她拧熄了香烟,看着他的表情像是想再点根烟,说不定再来一杯酒。她走向他,看来年龄跟他仿,大概二十岁上下,双眼冰寒,皮肤苍白得几乎可以看到底下的血液和组织。
“迪尼·库柏。”
保罗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确认。“没错。”
乔把带来的两个帆布袋递了一个给她。“桌上的那些钱,麻烦你。”
乔把头探出车窗一会儿,把肮脏的空气尽力深深吸进肺里。保罗开着车子转出码头,驶向百老汇大道,这辆纳许车厂的汽车可以轻易开到时速三十哩。
结果没等多久。在这种下班时间,绝对不必等太久。两对脚步声进入巷子,是两名男子,谈论着最近那架试图飞越大西洋而失踪的飞机,没有英国飞行员的踪影,也找不到残骸。这一秒钟它还在天上,下一秒钟就永远消失了。其中一名男子敲了敲鱼鳞板,过了几秒钟,乔听到他说,“铁匠。”
“铁匠。”
“不认识,”她说。
他看着她走过来时,巴托罗兄弟就忙着收走那些赌客的手枪,扔在旁边一张赌二十一点的桌子上;手枪砸着桌子,发出沉重的砰响,但那女郎连瑟缩一下都没有。她那对灰色的眼珠后头有火光在舞动。
“不然你要她做什么?”迪昂说。“退休吗?”
“趁你在想的时候,”艾玛·顾尔德说,“再想想这件事:他们现在正在看我们。如果我拉一下这边耳垂?你就走不到楼梯了。”
“亚伯结婚了,”迪昂说。“谁晓得一个派对女郎能在他怀里待多久?”
“他们专找像你这种鬼扯出什么迪尼的男人,把他揍到死。”她两边手肘往前移,两个人的脸离得更近了。“然后把他扔进河里。”
她的目光离开手枪,沿着他的前臂上溯,他感觉她目光所及之处,毛发部分开了。她的眼睛一路看过他的胸口,往上到他的喉咙,翻过他的下巴。最后停在他的双眼,此时她的眼神更饱满而鲜明了,亮着某种人类文明开始之前几世纪,就已存在于这个世界的闪光。
“我们刚好抢了那人的地盘,这就已经够糟了。可别想着还要从他手里抢走其他东西,好吗?”
接下来三个晚上,她都没来鞋带酒吧。乔很确定,因为他都在里头,从开店到打烊,每天都是。
离开吧。离开吧。离开吧。
“两毛钱。”
乔说,“只是找话讲而已。”
“总之呢。迪尼指着河对岸,告诉我这个地方。说你们这边的啤酒不错。”
“好啦。”乔伸手去拿自己那杯酒。“好啦。”
亚伯看了他一眼。那种眼光让乔心想,他知道了,他知道了。他知道我抢了他。知道我想要他的妞儿。他知道了。
他们往南驶向多彻斯特,快到安德鲁广场时卡住了。因为前面有一匹马倒毙在路上,人车必须绕过那匹马和翻覆的载冰车厢。卵石道上砸破的冰像金属薄片般发出亮光,送冰人站在马尸旁,踢着马的肋骨。乔一路上都想着她。她的手干燥而柔软。非常小,掌根是粉红色的,手腕上的血管是青紫色的。她右耳后头有一颗黑色雀斑,但左耳没有。
“艾玛·顾尔德。”她说。“那你呢?”
几年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