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海滩上的克蕾儿
海的我们,会比站在学校操场可怜的七叶树下的伊丽莎白和马格更登对。而我之所以后退,是因为我尤其不想偷走克蕾儿的影子,我完全不想知道那些她不想用手语对我说的话。克蕾儿没办法猜到这些事,而我后退的举动伤了她的心。
这天晚上,我不停地想着该怎样向她道歉,让我们言归于好。
权衡轻重之后,我确信修补裂痕的唯一办法,就是告诉克蕾儿真相。依我看,与克蕾儿共享秘密是唯一的解决之道,如果我真的想跟她彼此了解。要是不敢承担向人坦诚的信任风险,还谈什么跟对方建立关系呢?
剩下的问题是要怎样向她吐露一切?我的手语程度还很有限,也没再足够的手势向她比画出这么一个故事。
第二天,天空一片阴霾,克蕾儿蹲坐在码头尽头的一块礁石上,正抛着小石头打水漂。她妈妈因为太开心她终于有了朋友,所以跟我说了她的避难处,她每天早上都会去那里。我去找她,坐在她身边,一起看着海浪一波波打向流沙,克蕾儿一副当做我不存在的样子,彻底忽略我。我鼓起全身的力气,把手朝她伸过去,想要握她的手,但克蕾儿站了起来,踩跳着一块块的礁石跑远了。我追着她,牢牢站在她面前,用手指着我俩的影子,它们正长长地拖在码头上。我请她别动,我向旁边移了一步,我的影子便覆盖了她的影子,接着我后退一步,克蕾儿的眼睛瞪得更大,她马上就明自发生了什么事,即使对一个从没见过这种事的人来说。一切也不难理解。我面前的影子有着长长的头发,而她眼前的,则是短发。我堵住耳朵,期盼她的影子和她一样缄默,但我还是听到了它在对我说:“救命啊,帮帮我。”我跪下,大喊着:“闭嘴,我求你,别说了,”然后我立刻再度让我们的影子交叠,让一切回归原貌。
克蕾儿在空中画了一个大问号。我耸耸肩,这一次,走开的人是我。克蕾儿跑着迫在我身后,我害怕她在礁石上滑倒,便放慢了脚步。她抓住我的手,同样想跟我分享秘密,让我们之间扯平。
码头尽头有个不起眼的小小灯塔,孤单地伫立在那里,一副被父母遗弃,而后停止长大的模样。塔灯是熄灭的,它已经很久不曾照亮大海。
被遗弃在码头尽头的旧灯塔,才是克蕾儿真正的秘密基地。自从她对我说过它以后,每次我们见面她都会带我到那里去。我们穿过挂着“禁止进入”的生锈老旧告示牌的铁链,推开因盐分侵蚀锁孔而解放了灵魂的铁门,爬上通往老旧瞟望台的楼梯,克蕾儿总是一马当先登上通往塔顶的梯子。我们在那里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观察着船舶及欣赏天际线。克蕾儿会以左腕的细微波动来刻画波浪,再以起伏的右手来呈现大型帆船在海面上来回穿梭的情景。当夕阳西斜,她用两手的拇指和食指圈成虚拟的太阳,从我背后滑下。然后她大提琴般的笑声就占据了整个空间。
晚上,妈妈问我白天去了哪里,我只告诉她我待在沙滩某个地方,一个与灯塔相反的万向,一个专属于克蕾儿和我的私有灯塔,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小灯塔,一个被人遗弃而被我们认养的灯塔。
假期的第三天,克蕾儿不想登上塔顶。她坐在灯塔下,我从她微愠的脸色猜到她可能要我做什么事。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本便条本,草草在纸上写下:“你怎么做到的?”然后拿给我看。
轮到我拿着她的便条本回答问题。
“做到什么?”
“关于影子那件事啊。”克蕾儿写道。
“我一点儿概念都没有,事情就这样发生,我就任其继续下去了。”
铅笔在纸上画出沙沙的声音,克蕾儿圈掉她的句子,应该是在下笔时改变了主意。她最后写给我的句子是:“你很幸运,影子会跟你交谈吗?”但我还是从图掉的痕迹中读出了她原来写的句子:“你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