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约翰·高尔特铁路线
,她身体的每一个动作都被一种她所不承认的感觉支配着:他是否正在看呢?
列车已经远离了城镇,铁轨在一片更加险恶和不愿被走近的野地里爬升。轨道经常被转弯所隐没,山脊也越来越逼近铁道,平原像是被打了褶。科罗拉多层层叠叠的岩石开始出现在铁道的两旁,群山起伏的蓝色峰峦渐渐吞噬了远方的天空。
他们的视线里出现了工厂烟囱中的烟雾,接着就是一座电厂纵横交错的网路和一座钢铁建筑物顶端矗立着的针状天线。他们马上要到丹佛了。
她瞧了瞧帕特·洛根,他此时身体更加前倾,他的眼睛和握紧的手指显出一丝紧张,他和她都清楚以目前这种高速通过城市的危险。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却让他们感到如此的漫长。首先进入眼帘、掠过窗外的是一座座工厂,然后就是成片的街道,接着,面前交错展开的轨道像张开的漏斗一般,把他们吞进了塔格特车站,只有路边沿线的绿灯能给他们带来一些安全感。从高高的控制室望出去,旁边铁轨上的货车车皮像一条用房顶组成的扁平带子一般蜿蜒而过,光线从车篷上的小孔里穿透下来,从他们的面孔上飞速闪过。在站台的玻璃穹顶下,车轮的声音震耳欲聋,欢呼高喊的人群像一滴水珠,在黑暗中的立柱之间晃动,他们就在这一阵阵轰鸣声中疾驰,向前面闪着光亮的半圆形站台出口和远处空中闪耀的绿光冲去,那些绿灯如同空中的把手,为他们开启了面前一道又一道的大门。旋即,川流不息的街道、人影晃动的窗户,以及嘶鸣的警笛声瞬时消失在了身后,远处的一座高楼顶上,有人停了下来,看着这粒银色的弹头飞过市区,然后像天女散花一般,从楼顶撒下了一大团碎纸片。
他们又冲向了野外,行驶到了一片崎岖的山坡上。仿佛是从城市径直地摔向一面花岗岩的峭壁,然后幸运地被一块凸出的岩层接住,高山,陡然耸立在了他们的眼前。他们此时正行驶在峭壁边缘,脚下是延展坠落的深渊,狰狞的巨石重重叠叠地从上方凸出,遮住了阳光,他们失去了天空和大地,只能在泛着蓝曦的黄昏之中急驰。
铁轨围绕着峭壁盘旋上升,迎面扑来的峭壁简直要把他们从路上掀翻挤下去,但铁轨所到之处,山却被劈开,像是张开了两翼一般闪向两旁。山的一侧布满了向上挺立的松枝,整片松林如同一层层密实的地毯,山的另一侧则裸露着红褐色的岩石。
她从打开的车窗望去,只见火车头涂了银色的一边吊在了半空。下面的溪流远远地看去如同一缕薄薄的丝带,在山脊间跌宕流淌,沉浸在水旁的苔藓就是白桦树亮闪闪的树梢;火车尾部的一节节车皮紧贴着花岗石的山壁蜿蜒回曲,在绵延数里的山石之下,蓝绿色的铁轨盘山而上,在火车的身后一点点铺展开去。
一片岩石从上方突伸出来,屋檐一般地遮住了他们的道路,占据了整个挡风玻璃的视野,车内顿时一片黑暗,距离如此接近,仿佛根本就不允许他们逃脱。但她听到车轮在拐弯处发出“吱吱”的摩擦声,光线一下子恢复了——她的眼前是一段从狭窄的山道上延伸出去的铁轨,消失在了空中,火车头正直冲云霄。除了铺在山路上那两条弯弯曲曲的蓝绿色铁轨,什么都无法阻挡他们。
要承受十六台发动机的强力震撼,她心里想道,要经得住七千吨钢铁和货物的重压,能够在转弯时把它们大幅度地甩动后又牢牢地控制住,两条距离还不及她手臂长度的铁轨简直完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壮举。是什么使这一切成为可能?是什么使这些肉眼看不见的分子结构足以让他们以生命相托,足以支撑起维系着多少人生命的八十车货物?她看到,一个人的面孔和双手浮现在实验室炉火的闪光和流淌着的白色样品合金的熔液之中。
她再也无法抑制涌上心头的情感,转过身去,一把拉开了发动机室的门,伴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