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线理想与偷鸡寓言
没什么词汇比“底线”更能给人一种凛然的正义。国家被外敌侵略时,生长于斯的国民多会奋起反抗,因为侵略者触及了这个国家的主权底线;妻子与人私通时,男人们通常会怒不可遏,甚至扬言杀了这双“奸夫淫妇”,因为他们相信“春风又绿江南岸,男人头顶绿不得”。同样,被乡村干部挖了祖坟的农民,也不吝以死相拼,因为祖坟里不仅埋着他的父辈,同样埋着他底线尊严之地雷。任凭平时忍辱含垢、唾面自干,但若是被人“欺负至此”,他埋藏多年的愤怒恐怕就要彻底引爆了。
无论是否同意上述观念或者行为,但你不得不承认底线无所不在。而且,底线有着平衡社会的法力。2008年暑假我回江西老家,发现村庄周围的古树被村干部盗卖殆尽,唯独祖坟边上的古树留下来了。这些树之所以没被强卖,便是因为有壮士以祖宗之名拼命,以致里应外合的树贩子与村干部不得不无奈罢手。现实近乎荒诞,在这里法律与政治道德都不足以阻挡权力与资本的合谋,倒是那几座孤零零的祖坟——被新政府批判的“旧文化”与“旧势力”,像是一座座捍卫尊严的堡垒,为这个村庄守住了一点底线。
“人不可以消灭人”
谈到底线,不由得让我想起两部欧洲电影:
一是法国导演阿兰·查巴特的《RRRrr!!!》,它讲述的是一个大约发生在三万多年前的浪漫故事。让我至今难忘的一个细节是:有一天,“美发族”发现了一具女尸,大家为此议论纷纷,有说是植物杀死的,有说是动物杀死的,也有说是老死的。有意思的是,当有人猜测是“死于人手”时,立即引来一片哄笑,简直是天方夜谭!在这些可爱的原始人看来,人杀死自己的同类是不可想象的。在那些野兽出没、人心简朴的蛮荒岁月里,人类必须互相依靠才能向大自然要求最基本的生存权。人不能消灭自己的同类,或许是这些古人类的共同底线。和那个遥远的时代相比,文明人的底线却是越降越低,以至于在二十世纪甚至彻底失去了底线。
与此相关的另一部电影是奥地利导演迈克尔·哈内克的《暴狼时刻》,该电影所涉及的是人类的未来:在一场大灾难袭击欧洲之后,一对年轻夫妇带着两个孩子逃离了城市,打算到乡下住上一段时间。然而,当他们赶到乡下时,发现自己的房子已经被一个陌生家庭所霸占。更不幸的是,陌生家庭的男主人决定不惜任何代价保护“自己的”栖身之地,竟然毫不犹豫地枪杀了这座房屋的真正的男主人……迈克尔·哈内克的作品以剖析人性见长,在他眼里,文明竟是如此脆弱——“在灾难面前,所有的道德体系都可以轻易坍塌。”这样兵荒马乱的时刻,你去背诵“风能进,雨能进,国王的卫兵不能进”的“产权宣言”似乎已经不合时宜。
显然,《暴狼时刻》并非只是一则关于人性的消极预言,哈内克向观众无情地展示了人性中的黑暗以及一个社会在底线崩溃之时将要面临的灾难。灾难会导致底线的崩溃,而底线的崩溃必定酿造更大的灾难,直至人类苦心孤诣积累的文明自毁殆尽——而在这方面,几千年来的短暂历史已经给出了足够多的答案。
奔跑的断头台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所谓“羊急了也会咬人”,连一只孤独的羊都有自己的底线,更何况是人?然而,尽管人人似乎都在或者都会“为(自个儿的)底线而战”,但你也不得不承认,在人类历史与社会生活中,各种底线并非牢不可破。所谓“共同底线”,有时不过是一根便于我们在大海中搜索有关沉船的苦难记忆的缆绳。
谈到法国大革命,许多人首先想到的是罗伯斯庇尔的残暴与随之而来的人头滚滚。殊不知,这位以“革命刽子手”形象出现在历史舞台上的法国青年曾经是个满目温猜的人道主义者,一个坚定的死刑废除论者。然而,当革命